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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匪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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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安还是不同意。

经过上回头面之事,他对银钱比以前更加警惕,决不把希望寄托在尚未发生的不确定上。

现在计划得好好的,谁知到时候份子钱会不会又有了旁的用处?若自己失信于书宁,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姜氏最后迟疑着开口,“实在不行,我去找陆氏,我向她低头,她总会给我几分脸面。”

楚翊安立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瞬间拔高了声音,“不行!绝对不行!”

此事若是传出去,他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

他在陆知苒面前也丢不起这个人!

姜氏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母亲实在是没半点法子了。若不然,这酒席还是作罢了吧,总不能为了这些虚礼要把整个侯府的生计都贴进去。”

楚翊安听着母亲这番隐含胁迫之意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疲累。

他初初凯旋之时,明明意气风发,大有一展宏图的雄心壮志。

不过短短数日,他就被一桩桩难缠的家务事磨得焦头烂额,一切的根源还是以往自己从不在乎的银子。

楚翊安烦透了,只想逃避。

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不得不做出了妥协,“此事,我会与书宁商议。”

姜氏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脸上露出由衷的笑。

“书宁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把个中利弊与她好好分说,她定会同意的。”

楚翊安随意敷衍了两句,逃也似的走了。

姜氏的心腹文嬷嬷开口,“夫人,这样会不会让大少爷难做?”

姜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重重哼声,“他是男人,男人在女人面前就应当说一不二,我这是在帮他。不然,他岂不是要被赵氏拿捏得死死的?”

“更何况,出嫁从夫,赵氏既然进了我侯府的门,她的银子就是侯府的银子,安儿便是不开口她也应当主动交出来。若她不肯,那她也是个自私自利的玩意儿,安儿能早日看清她的真面目也是好事。”

文嬷嬷听了,也觉得在理,便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楚翊安却没有第一时间向赵书宁开口,而是去向军中同袍借银子去了。

姜氏得知此事,差点气得心梗,“他宁愿在外头丢人现眼,也不向那赵氏开口,他可真是把赵氏当宝贝!既然他不舍得,那就只能由我来当这恶人了。”

赵书宁从宫中回来,便被姜氏的人请到了永福堂。

姜氏揉着脑袋,一副病弱的模样,“书宁,你来给我瞧瞧,我这老毛病又犯了。”

赵书宁不疑有他,径直上前给姜氏诊脉施针,又配上一番手法,姜氏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

到这会儿,姜氏心里的怒意已经平息。

赵书宁的确有几分本事,日后对侯府定能有所助益,此时万不能得罪了她。

姜氏拉着她的手,一脸欣慰,“幸亏有你,不然母亲这头疾怕是难治了。”

赵书宁道:“这些时日我都得到宫中给贵妃请脉,疏忽了母亲,是儿媳的错。往后儿媳便日日来给母亲施针按摩。”

这话说得漂亮,既抬高了自己,也表达了孝心,讨好了姜氏。

她即便不喜姜氏,但为了楚翊安,也愿意伏低做小讨好对方。

姜氏脸上立马绽出笑容,“好孩子,还是你有孝心。”

姜氏又露出几分忧愁,“我最近啊,一直都在安排筹办你和安儿的婚事,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周全,万不能委屈了你。”

赵书宁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几分。

“让母亲操心了。”

姜氏拍着她的手,“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便是操些心又有什么?只是……”

姜氏话说一半就打住,旋即摆摆手,“这些琐事就不拿来让你分心了,你只管好好在宫中当差便是。”

她的这番把戏,赵书宁岂会看不出来?

但这关涉到她的喜宴,是以明知姜氏故意留了话头引她追问,她也不得不乖乖配合。

“母亲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处?这也是儿媳自己的事,您只管说出来,儿媳定会帮您分忧。”

姜氏又是一番故作犹豫,这才开了口。

“说来不怕你笑话,侯府近些年经济并不宽裕,全靠庄子上的收益勉强支撑,母亲也想给你们补办一个风光的喜宴,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赵书宁一听这话,脸上神色就淡了下去。

“母亲莫要说笑了,侯府这偌大的家业,莫不是连一场酒席都办不起?”

姜氏语气幽幽,“三年前,安儿娶陆氏时拿出了丰厚的聘礼,俨然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赵书宁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几分。

娶陆知苒时掏空了家底,到她的时候,就连一场像样的酒席也办不起?

这巨大的落差叫赵书宁心头阵阵发堵。

姜氏打了一棒子,又立马给了一颗甜枣,“你别多心,那陆氏与你不能比。你并非寻常内宅女子,是有大本事之人,安儿更是宁愿用军功为你换诰命之身,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赵书宁原本难看的脸色这才舒缓,心中那股翻腾的醋意也被压了下去。

自己身有诰命,那陆氏岂能相比?她不过运气好,占了个先罢了。

“安儿说了,你是他最爱重的女子,要给你最大的尊荣和体面,所以想风光大办一场,至少不能办得比当初陆氏的差。银子之事他也坚决不向你开口,而是舍了脸面去寻了军中同袍。”

赵书宁再次怔住,心口似被什么填得满满的,眼眶也阵阵潮热。

姜氏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便知此事已十拿九稳。

“安儿是大男人,他不好对你张口提银子,母亲今日便舍下脸面开这个口。你放心,母亲自是不会贪墨你的银子,这笔银子只当借你的。但你若实在不愿意,母亲也不会勉强,大不了母亲再想其他法子便是……”

姜氏一番以退为进,又用楚翊安打感情牌,赵书宁不知不觉便进了她的套,心底那一丝不情愿也彻底没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过一点银子的事,我自然是愿意的。”

姜氏闻言,眉眼一下舒展开了。

“好孩子,你果然识大体。你放心,你拿了多少银子,母亲都会记下来,日后侯府的银钱宽裕了定然第一时间还你。”


前世,楚云清便是这般打着她的名号私自定下了那昂贵的头面,又嘴巴抹蜜地夸赞她这个嫂嫂出手大方,待她如亲妹云云。

她被架了起来,不得不掏了银子,买了这个好名声。

而今两母女又是一套双簧组合拳,再次把她架了起来。

但凡她脸皮薄一点,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可惜,现在的她脸皮厚如铜墙,她们想故技重施在她身上占便宜,做梦去吧。

姜氏很自信。

有前头那管家权作为甜头,陆知苒必定乖乖掏了这笔银子。

后宅中的女人,有谁会真的不在意管家权?嘴上说不在意,实际上也不过是故意拿乔,想要更多的好处罢了。

姜氏又看向楚翊安,“安儿,左右你明日也无事,便陪苒苒和清儿一道去逛逛。”

楚翊安的差事还尚未安排下来,现在赋闲在家。

楚翊安没说话,算是默认。

姜氏安排好,便含笑看着陆知苒。

她知道,陆知苒对翊安有情谊,明日,当着自己在意的夫君之面,她定然会大方地掏银子。

谁料,陆知苒却看着楚云清,真诚且疑惑地开口,“妹妹,我何时给你送过如意阁的头面?我怎的不记得了?”

姜氏脸上的笑意微顿,楚云清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三个月前,咱们一块在如意阁看首饰,当时我便瞧上了那副金丝八宝攒珠头面,你不记得了吗?”

陆知苒点头,“确有此事。”

楚云清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听陆知苒道:“可我并未答应送你。”

楚云清的眼神微闪,旋即脸上便露出了委屈之色。

“嫂嫂,你怎能出尔反尔?莫不是你还在生兄长的气,连带着对我也嫌弃上了?”

楚云清抓住楚翊安的胳膊摇晃,“兄长,你快哄哄嫂嫂吧。”

楚翊安蹙眉看向陆知苒,心底升起一股厌烦,“当初你既大包大揽地定了此物,就该善始善终,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该无故毁约,连累侯府清誉受损。”

想到那烫手山芋,退也退不得,楚翊安便是一阵窝火。

陆知苒再次重申,“我说了,我不曾答应送她这副头面。”

楚翊安冷着脸,“清儿并非那等爱慕虚荣之人,难道还能胡说八道冤枉你不成?你既然送不起,就不要充大头。”

姜氏连忙开口打圆场,“安儿,苒苒,你们都消消气,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她看了楚云清一眼,捕捉到她眼底那抹心虚,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陆氏的确不曾许诺过。

但这不重要,无论真相如何,这笔银子她都必须出。

姜氏再次开口,“此事到底已过了三月,怕是你们二人都记不大清了。苒苒,母亲知道你不缺这点银子,咱们一家人为了那区区一副头面伤了和气也不值当。你若是送给清儿,她定然高兴,母亲也会念着你的好。”

她的八千两银子,就值得对方念她一句好?这算盘珠子都直接打到她脸上来了。

陆知苒语气淡淡,“八千两于我而言的确算不得什么,若是往日,我送便送了。但现在我便是出了这笔银子也落不到好,反而让人觉得我狭隘小气,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姜氏脸色微沉,很快又扯出笑脸。

“咱们都是一家人,凡事没必要计较得那般清楚。那副头面清儿的确很喜欢,现在再退也不合适。这样吧,明日你也在如意阁打一副头面,银子母亲出。”

陆知苒微微一笑,“儿媳不需要头面,母亲的银子还是留给妹妹买那副头面吧,妹妹那么喜欢,自然不好叫她空欢喜。”

姜氏:……

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终于让姜氏沉了脸。

楚云清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嚷道:“你明明答应送给我,现在怎么能反悔?”

陆知苒语气坚定,“我有没有答应,我心里很清楚,我没说过就是没说过。”

楚云清觉得自己被狠狠落了面子,也梗着脖子坚持。

“你明明说了要送给我,你耍赖!”

陆知苒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当日我们在如意阁挑选首饰时,九公主刚好在我们隔壁。此事实情如何,可以请她来作证。只是不知妹妹敢不敢?”

楚云清梗着的脖子一僵,眼底亦闪过一抹慌乱。

九公主是德丰帝的幼女,甚是受宠,性子很是娇蛮跋扈,目中无人,说话更是从不会给人留半分情面。

当日她们的确碰到了九公主,只是这位公主眼高于顶,并未搭理她们。

陆知苒咄咄逼人,“怎么,不敢了?”

“我,我……”

楚云清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此番反应已然说明了真相。

楚翊安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扇了几个耳光,火辣辣的。

“你竟是在信口开河?你,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既对这个妹妹失望,更恼怒她带累自己在陆知苒面前丢脸!

姜氏第一时间为楚云清开脱,“清儿素来都是乖孩子,她定是被身边人教唆,才会一时犯了糊涂。”

楚云清委屈地痛哭出声,“嫂嫂以前对我素来大方,我要什么就会给我买什么,我那日就看上了那副头面,谁知她死活不愿意给我买……她若给我买了,我又何至于此?”

话里话外,竟全都成了陆知苒的错。

陆知苒的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凉意。

升米恩,斗米仇,果然如此。

她们的胃口,便是被她一点点养大的。

她们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某一天她不再供养,对方就会认为她该死。

陆知苒冷冷道:“那你可知,那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你一面要仰仗我给你付银子,一面又与人在背后议论我母亲是低贱的商户女,我又何必再上赶着把银子给你花?”

没曾想她竟是听到了那番话,楚云清的脸色青白交错,甚是精彩。

她想否认,但对上陆知苒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她就心虚得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楚翊安脸色复杂地看着陆知苒,原来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姜氏在楚云清的肩上狠狠一拍,一副恼怒至极的模样。

“你个蠢货,到底是谁教唆你说的这些混账话?还不快给你嫂嫂好生道歉!”


楚翊安神色微滞,一时无言反驳。

半晌他才道:“中公……”

他才刚开了个头,姜氏就连连叹息,“侯府上下几百口人要吃饭,你爹每月俸禄就那么点,朝廷每月发的食邑也是不够的,只能靠铺子和田庄的补贴。现在也尚未到收账之时,侯府实在艰难。”

楚翊安不敢相信侯府竟然这般穷困。

姜氏缓缓道:“翊安,你便亲自去玉笙居一趟,把陆氏请过来。你是她的天,你向她低头服个软,她的气自然就消了。”

楚云清也满脸期待地望着楚翊安。

楚翊安只觉得屈辱和羞恼。

“她如此使小性子,全然没有世家宗妇的大度,我这么巴巴地去请她,岂不是越发纵得她无法无天,不把书宁放在眼里?”

听到赵书宁,姜氏的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嫌恶,却很快遮掩。

“陆氏这次的确太过小家子气,但这也说明她心里在乎你这个夫君。她苦等了你三年,你一回来就带了个女子,她如何能接受?一个女子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蹉跎?她有点小脾气也是人之常情,你哄一哄她自然就消气了。”

楚云清忙不迭地附和,“对啊,嫂嫂她日日都念着兄长,说不定她早就后悔了,就等你给她递个台阶呢。”

楚翊安抿了抿唇,他那拧巴的自尊心得到了抚慰,心中的抗拒这才稍稍松动几分。

姜氏又好一番耐心劝解,楚翊安终于答应走一趟。

看在她对自己一片痴情的份上,自己就给她这个体面。

楚翊安调整好心绪,往玉笙居而去。

但没想到,他扑了个空。

此时的陆知苒,已然进了宫。

陆知苒身着一袭水蓝色云雾烟罗衫,行走间钗环轻晃,却不发出一丝声音,步态端雅,不卑不亢。

被领到一处宫殿外,她挺直背脊,静静候着。

御书房中,萧晏辞大喇喇地坐着,很是随性。

敢在德丰帝面前如此不羁,大概就只有他一人了。

德丰帝一脸嫌弃,“朕要处理正事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萧晏辞却依旧稳稳坐着不走,“那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可得好好盯着,不然您欺负了人家怎么办?”

德丰帝老脸一抽,“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她是大齐国的大功臣,朕岂会亏待了她?”

萧晏辞十分大逆不道地揭老底,“这可说不准,毕竟,您前儿个才刚给人家夫君的平妻册封了五品诰命呢。可怜陆大小姐,眼巴巴地等了自家夫君三年,到头来却等来这么个结果。”

德丰帝:……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懂什么?楚翊安立下头功,朕当众承诺重赏,他便求了这道册封圣旨,朕若不允,岂不是自打嘴巴?”

萧晏辞立马调转火力,“楚翊安那竖子,自己要做那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却拉父皇当这恶人,他竟是算计到您的头上来了,好生可恶!”

皇上怎么可能有错呢?就算错也是别人的错。

萧晏辞这话顺理成章地给德丰帝递了个台阶,他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对楚翊安的好感也削减了大半。

萧晏辞:“父皇,此次西平之战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太仓商行功不可没。您可不能亏待了功臣,叫人寒心。”

德丰帝有些烦躁,原本他已拟定好嘉奖,但有了平妻封诰命之事,此时无论做何嘉奖都显得不尽如人意。

萧晏辞适时开口,“您不若也让她自己提,她提什么赏赐,您就给什么赏赐,如此也算是一视同仁。太仓商行能有如此义举,可见她并非短视狭隘之人,定然不会提出让父皇为难的要求。”

德丰帝斜睨了他一眼,“倒是难得你这般替一个人说好话。”

萧晏辞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叫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呢?儿臣不喜欢欠人。”

德丰帝挥手把人打发了,这回萧晏辞没有多废话,麻溜地起身走了。

在廊下候了两盏茶的时间,陆知苒被请入殿内。

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明黄的衣角,陆知苒朝上首标标准准地行了一礼。

“臣妇陆氏拜见皇上。”

上首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平身。”

陆知苒站起身来,依旧眉目低垂,不敢直视龙颜。

她能感受到上首那道打量的目光,暗含威压。

德丰帝:“没想到,太仓商行的东家竟是一介小小女子,这着实有些出乎朕的预料。”

陆知苒低垂着头,语气恭敬小心,“皇上或许有所不知,臣妇的生母乃是苏州富商之女,母亲去世时给臣女留下了不少人手,商行的经营打理便全赖那些得力管事,臣女不过是占了个名头罢了。”

她态度谦逊不居功,德丰帝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但帝王喜怒不行于色,语气依旧威严。

“你们商行的大义之举解了西平困局,救了西平万千百姓,乃是大功一件,当赏。”

陆知苒神色诚恳,语气真挚,“西平将士不畏苦寒,以血肉之躯守卫大齐边境,才换来了京城这一片太平之世,臣妇困于内宅,除了碎银几两便身无长物。此次能帮西平解了此番困局,也算是臣妇为朝廷略尽的一点绵薄之力,万万不敢居功。”

这话说得德丰帝心头熨帖,开口的语气便和缓了些许。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你不必自谦。说说,你想要什么恩赏?只要你开口,朕都允了。”

陆知苒双手交叠以额触地,行了一个大礼。

“臣妇斗胆,也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德丰帝眸光微眯,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

“朕的圣旨已下,不可能收回成命。”

陆知苒声音平稳,“臣妇并非让皇上收回成命,只求皇上给臣妇一道圣旨,准臣妇和离归家。”

德丰帝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不禁重新审视起眼前女子。

“你竟要和离?”

陆知苒语气坚定,“这是臣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求皇上成全。”

“你可是在迁怒朕下的那道诰命圣旨?”

陆知苒心头一紧,诚惶诚恐地解释,“臣妇万万不敢。皇上您乃一国之君,楚翊安和赵医女于您而言是立了功的功臣,您嘉奖二人无可厚非,臣妇岂会因此不满?臣妇做出这个决定乃是发自内心,绝非一时赌气。”


那般多银子,办一场宴席还不够??

赵书宁不禁怀疑起那笔银子的真正去向,同时更有种自己在陆知苒跟前丢脸了的屈辱。

楚翊安到底没管过家,对操办宴席的花用亦不甚清楚,他便用姜氏的那套说辞解释了一番。

赵书宁依旧觉得心中不痛快,“就算如此,难道侯府当真就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再不济,母亲自己一点私房银子都没有?”

姜氏这般一毛不拔,只想变着法儿从陆知苒身上捞好处,这让赵书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或许,自己与当初的陆知苒一般无二,也是被她占了便宜的冤大头。

赵书宁的语气不佳,楚翊安心底也生出几分不悦来。

“若此事尚有转圜,她定然也不会愿意对陆知苒低头。母亲为我们操劳宴席,可谓尽心尽力,你不应当这般质疑她。”

赵书宁满腔的话都尽数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我一定要得到那株人参,你必须帮我拿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楚翊安想到陆知苒最近的大逆不道,顿时一阵头大。

“现在那女人就是一块滚刀肉,我根本拿她无可奈何。”

赵书宁不屑冷哼,“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罢了,我不信她真的有这番魄力,敢与侯府彻底决裂。”

只要她还想在侯府讨生活,就必然不敢无所顾忌。

玉笙居,陆知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许是姜氏又在骂她了吧。

翠芙却担心自家小姐冷,立马到衣橱里给她寻了一件厚实些的外衫。

“这几日天气慢慢凉了,奴婢这下是真信了您的推断,今年定是个寒年。到时候咱们囤的那些棉花和炭可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陆知苒灿然一笑,“听我的,错不了。”

今日她的心情甚好,料理了何管事等一众蛀虫,还狠狠打了姜氏的脸。

方才,福贵还传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她的那株人参卖出去了,买家正是邢家。

他们也照着陆知苒的吩咐,把胡桃巷子有一神医之事告知了对方。

不出意外的话,邢大人会请那人去试一试。

陆知苒已经牵好了线,搭好了桥,接下来就只能静待花开了。

正这时,外头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陆知苒浑身的懒散立马一扫而空,心底闪过一抹厌烦。

有完没完了这是。

赵书宁也不跟她寒暄,直奔主题。

“听说你的嫁妆里有一株五百年的人参?”

陆知苒闻言,眸光微动。

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看来,她也听说了邢老太爷的病情。

也是,她行走于太医院,对此事有所耳闻也并不奇怪。

陆知苒:“曾经有,不过不巧,前两日我刚让人拿到了铺子里售卖,现如今已经卖掉了。”

赵书宁大惊,“什么?怎么会这么巧?你是不是在骗我?”

陆知苒面露疑惑,“这是我的嫁妆,如何处置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犯得着骗你?”

赵书宁一噎。

她不再与陆知苒争辩,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有个病人需要用到人参,那个病人十分重要,关涉到侯府的未来和翊安的前程,你把人参拿出来,若我治好了那位病人,你也算立了一桩大功劳。”

陆知苒基本上可以断定,她的确是为了邢老太爷而来。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听不懂人话?我那株人参已经卖出去了,我拿什么给你?”


陆知苒淡淡道:“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怎么就成挑拨离间了?”

“你……”

楚云清脸色难看地怒瞪了姜锦年一眼,“好了,表姐,你就少说两句吧!”

姜锦年听出她话里的怨怪之意,只觉心头一梗,最后到底是咬唇,不再多说。

这时,一道突兀的笑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顿时惊讶,陆知苒的眸底亦是闪过一抹意外。

她怎么会来?

来人生了一张粉圆娃娃脸,大而圆润的杏眼,身形也较之一般女子更加丰腴两分,并不符合当下以瘦为美的标准,却透着股珠圆玉润的可爱与福气。

这人便是德丰帝的幼女,九公主萧宝珠。

她是德丰帝的老来女,更是唯一的嫡女,宝珠这个名字便足见德丰帝对其宠爱。

作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说她能在京中横着走也不为过,没人敢随随便便得罪她。

宣平侯府可没有资格给她下帖子,但她却不请自来了,这对宣平侯府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体面。

楚云清立马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急忙上前行礼,“见过九公主,公主大驾光临,实在是令侯府蓬荜生辉!”

又怒瞪了领路丫鬟一眼,“公主来了怎么都不通禀?把公主晾在一边,岂不显得侯府很失礼?”

萧宝珠:“是我不让丫鬟出声。不然,我岂不是看不到方才那番表演?比茶馆的说书先生说得精彩多了。你们继续啊,我正听得高兴呢。”

楚云清和姜锦年都略显尴尬,心底隐隐生出一股被嘲讽了的不舒服。

楚云清干笑,“公主说笑了。”

萧宝珠没再理会她,将目光落在了陆知苒的身上。

“你挺有意思的。”

陆知苒抬眸,对上了对方饶有兴味的眼神。

“我以为你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与外界传言大不相同。你怼人的样子我喜欢。”

陆知苒短暂地愣怔片刻,旋即便笑了。

“公主亦是与传言大不相同。”

萧宝珠反问,“传言中我是什么样子的?”

陆知苒直言不讳,“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她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暗暗倒吸冷气。

她可真敢说啊,也不怕得罪这位祖宗。

楚云清和姜锦年则是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只等着她被萧宝珠发难。

但陆知苒知道,她不会发难。

前世,陆知苒与萧宝珠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便是那几次交道让陆知苒知道,她并没有大家所以为的那般霸道蛮横,相反,她骨子里是个善良柔软之人。

萧宝珠果然没有发难,她有些好奇地问,“那现在呢?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陆知苒认真道:“公主快人快语,十分率性。”

萧宝珠上下打量她,似在衡量她这话里的真假。

她轻哼一声,“你倒是会拍马屁。”

她的语气轻松,并未生气,反而看上去心情不错。

显然,陆知苒的这一记马屁拍对了。

楚云清和姜锦年傻眼了,众人也有些懵。

曾经有一位小姐在背后议论萧宝珠,不巧被正主听了去,萧宝珠直接下令对方自扇耳光,脸都打烂了。

现在,这位公主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楚云清自然不想看到陆知苒得到萧宝珠的另眼相待,她再次开口,想抢回场子,“公主,您今日能来,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

萧宝珠不客气地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来的。”

楚云清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姜锦年立马接话,“公主定是也听说了今日新郎新娘的故事,为之感动,这才亲自前来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