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林轻语满面春风地回来了。
宋临舟按照往日惯例，替她更衣，端来洗漱的热水。
一进房间，林轻语的面目就恢复清冷，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宋临舟的服侍，却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看过他一眼。
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伊伊从房外跑了进来，欣喜地喊：“娘亲，你回来啦。”
林轻语当场色变，大声怒喝：“你怎么称呼我的？”
伊伊被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姨......姨娘......”
林轻语转头，怒视宋临舟。
“好好教教你的女儿，若还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一甩手，林轻语又起身离去。
只留满脸惊恐的伊伊，委屈地看着她的背影。
父女俩都被痛骂了一顿，气氛一时间陷入低迷。
宋临舟正要安慰，伊伊吸了吸鼻子，忽然说道：
“爹爹，我想好了，我最多再给姨娘三次机会，刚才她已经浪费了一次。若剩下的两次，她都不珍惜，那伊伊也不要她了。”
宋临舟点头应下：“好。”
次日清晨，宋临舟带着伊伊来到昆仑仙宗。
他让伊伊在门外玩耍，自己进入宗门内堂处理事务。
凌霄仙尊当年闭关前，将宗主之位传给林轻语，同时，宋临舟按照契约，担任内堂的总管。
这六年来，宋临舟一直尽心尽力，从不敢懈怠。
可以说，昆仑仙宗如今日益壮大，宋临舟功不可没。
但只有宋临舟自己清楚。
他之所以愿意耗尽心力，不单因为和凌霄仙尊的那份契约。
更是因为，林轻语是他女儿的娘亲。
有了孩子后，他内心所求忽然变得多了。
不止一次期盼过。
是不是只要他再努力点，就能得到林轻语的爱和认可，就能让伊伊有个完整的家。
可事实证明。
林轻语的那颗心，他捂不热。
不久之前，贺兰雪的妻子陆欣妍身殒，贺兰雪带着儿子回了昆仑仙宗。
他一回来，林轻语就日日陪伴那对父子。
脸上的笑容都愈发多了起来。
弟子们纷纷感慨，贺兰雪一回来，仙君都变温柔了。贺兰雪一回来，我们领到的月俸都变多了。
要是贺兰雪能一直陪在仙君身边就好了。
宋临舟想，她既是打算和别人成为一家人，他和伊伊的存在确实是多余了。
就在宋临舟发愣时，执事进来禀报。
“总管，这是宗主给贺兰雪准备的天材地宝，说是必须要在半月内备齐。我这就去库房支取灵石，派人搜集购买。”
接过递来的单子，宋临舟的手微微颤抖。
这单子，他早已在林轻语的书房内，无意间看到过。
上面所列天材地宝，皆是为了布置“乾坤易骨阵”所准备。
宋临舟见过一次贺兰雪的儿子，一眼就看出他是普通资质，修仙天赋不高，若想为此子改命，唯有为他换一副先天圣骨。
然而纵观整个昆仑仙宗，有此圣骨者，只有他的女儿伊伊。
这，也正是昨日林轻语第一次抱女儿的真正原因。
可怜的伊伊还以为，这是娘亲对她的爱。
她好狠的心。
伊伊是她的骨血！
她怎能忍心？
宋临舟的心疼得在滴血。一时竟忘记了答复执事。
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
“这事以后不归宋临舟管！”
宋临舟抬头看去。
几位长老跟在林轻语和贺兰雪身后，走进了内堂。
贺兰雪人如其名，长得英俊潇洒，举手投足间一股难言的优雅贵气，一身飘逸的白衣，更让他看起来仙气萦绕。
林轻语牵着他的手，似是握着绝世珍宝，小心翼翼，极为呵护。
宋临舟心口如遭重锤锤击。
他死死地盯着林轻语，她却好似没看到他。
大长老径直来到宋临舟面前宣布：“从今日起，贺兰雪正式成为宗主大人的仙侣，并由他担任内堂总管一职。”


“既然是不打不相识，那以后晗晗和伊伊就是好朋友了。”
贺兰雪向林轻语提议：“今日的晚宴，不如让伊伊和晗晗一起参加。”
林轻语凝视贺兰雪的目光中充满欣赏。
“你总是这么贴心善良，连一个杂役的女儿都这么关爱，一切都听你的。”
在贺兰雪面前。
她永远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小女人。
她对贺兰雪的爱意。
也从不加掩饰。
“伊伊，今日姨娘带你参加晚宴。”
这是林轻语第一次想带伊伊公开赴宴。
可笑的是，竟还是因为贺兰雪，因为要换骨，伊伊才能有这个机会。
伊伊不懂其中原委，激动地回头找宋临舟，满眼的期待，“爹爹，我能去吗？”
晚宴是林轻语为贺兰雪加入昆仑仙宗而举办。
除了昆仑仙宗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宗门的贵客。
宋临舟猜测，林轻语大抵是准备在晚宴上当众宣布她和贺兰雪的仙侣关系。
他本不想让伊伊参加，迎上伊伊那渴望的眼神，又不忍拒绝。
“去吧，但不要离开姨娘太远。”宋临舟特意叮嘱。
“乾坤易骨阵”还未布阵。
无论是在林轻语身边，还是在贺兰雪身边，伊伊暂时都是安全的。
至于宋临舟，他已被贬为宗门杂役，自是没资格参加晚宴。
宋临舟在内堂做最后交接时，林轻语的大弟子林剑秋急匆匆地跑来。
“宋临舟，师父让你也去宴会。”
宋临舟吓了一跳，急忙问：“是伊伊出事了吗？”
“倒是没有，是师父她又喝醉了。对了，今日的宴席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你......还是小心一些吧。”
林剑秋是宗门内，仅有的几个，知道他和林轻语真正关系的人。
却也因林轻语的训诫，从不敢当面称呼宋临舟为师公。
宋临舟听到林轻语又醉酒，不由微微皱眉。
六年前，贺兰雪娶妻时，林轻语日日酩酊大醉，整个人彻底沉 沦，身体也几乎废掉，差点走火入魔。
是宋临舟悉心地照顾她，慢慢调理她的身体，逐渐戒掉酒瘾。
却没想到，她今日又喝得大醉。
来不及多想，宋临舟急匆匆去了大殿，伊伊瞧见他，开心地跑了过来，“爹爹，你怎么也来了？”
“伊伊，酒宴好玩儿吗？”宋临舟捏了捏伊伊的小脸。
这时，听到大殿两侧传来议论声。
“哈哈，看来贺兰雪所言非虚，这竟真是明月仙君。”
“没想到昔日号称仙君第一人，距仙尊仅有半步之遥的明月仙君，竟也隐居在昆仑仙宗内。”
“我等何其有幸，得以再睹仙君尊容。”
“只是传闻明月仙君渡劫失败，实力跌落至真仙境界，不知是否属实？”
“跌落至真仙境界？那换成是本座，岂还会苟活于仙界，不如魂飞魄散算了，哈哈哈。”
听得这些议论，宋临舟很是吃惊。
他抬头看去，才发现在座的竟大多都是故人。
昔日关系并不太好的故人。
谁在鼎盛时期没有一些敌人呢？
只是奇怪，为什么都是这些人在参加宴会？
他渡劫失败后，就一直很低调。
除了林轻语，整个昆仑仙宗，没人知道他曾经的仙君身份。
毕竟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没想到现在全暴露了。
宋临舟无暇多想，目光落在了中间的主位上。
那里坐着两个人，正是林轻语和贺兰雪。
林轻语看起来已然醉了，贺兰雪却还在殷勤地劝她饮酒。
她喝的是“仙君醉”。
号称仙界最香醇的烈酒，就连仙君喝了，也会醉倒。
宋临舟眉头深深皱起，抱着伊伊上前几步，“轻......宗主大人，您的身体不适合饮酒，请不要再多喝了。”
倒不是宋临舟还在关心她。
宋临舟其实对林轻语已彻底死心。
只不过被迫遵守着天道契约罢了。
天道会在冥冥中关注着契约的执行。
六年来，宋临舟从原本抱着给伊伊一个家想法，一心一意付出，渴望得到林轻语的重视。
到现在一点点积累失望，终至彻底绝望。
最后仅剩下这个契约。
他被消磨的再无情意。
忽然间，林轻语双眼一瞪，拍着桌子怒骂了起来：“宋临舟，你一介宗门杂役，有何资格管束本座？”
宋临舟一愣，身体微颤，继而垂目。
“是，我错了。”
林轻语仗着酒意，指着宋临舟继续破口大骂。
“你别以为，你还是什么明月仙君，你在本座的眼中，就不过就是一条狗而已！”


宋临舟咬了咬牙，麻木地回道：“对，我确实是一条狗......”
一条可悲的舔狗！
大殿上，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鄙夷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宋临舟的身上。
在座的人，昔日实力都不如宋临舟。
今日，他们大约是找到了难得的优越感。
林轻语不肯罢休，跌跌撞撞地站起，指着桌前的三个酒杯：
“既然是狗，那就得听话，你这么不想让本座喝酒，那你就替本座，给诸位贵宾，连干三杯！”
宋临舟呼吸一滞。
在座的。
有的是他的手下败将。
有的在他这里吃过大亏。
几乎都憎恨着他。
林轻语却要让他对着这些人卑躬屈膝。
到底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这酒，既然名为‘仙君醉’，那就只有仙君级别才能饮用，而我不过区区真仙，怎配享用此等好酒？”
宋临舟咬牙道。
要他连干三杯‘仙君醉’，不死也得重伤。
林轻语是想要他的命吗？
席间众仙，哪个不是仙界的大能，个个都是人精。
岂会看不出宋临舟虽在昆仑仙宗，却根本不得待见。
既无人庇护，那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玲珑仙王当先站起，她轻轻一挥手，三颗珠子飞到了桌上。
“这样吧，我看明月仙君也混得挺惨，只能当个昆仑仙宗的杂役，那平时修炼定是捉襟见肘。”
“我就添个彩头，只要明月仙君能喝一杯‘仙君醉’，那我就赏他一颗天雷珠！”
玲珑仙王的话，引来一片附和。
“对对对，我等不需要的垃圾，对此时的明月仙君来说，想必就是上等资源了，我加三十块上品灵石。”
“我也加十块中品仙玉。”
刹那间，那些贵客们，把各种垃圾资源，扔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哪是什么彩头和恩赐？分明是赤 果果的羞辱！
宋临舟死死盯着林轻语。
看她当真要让这么多人，羞辱自己的丈夫么？
让宋临舟彻底失望的是，林轻语不仅毫不在意，还冷冷地指着三杯酒。
“喝！”
这一刻，他便知是逃不过了。
“好，我喝。”
宋临舟放下茫然不知情的伊伊，走上前去，端起一杯“仙君醉”。
他举起酒杯，直视林轻语。
“愿你他日，莫要后悔今日所为。”
回应他的，是林轻语嗤之以鼻的冷笑。
“自以为是。”
宋临舟不再多言，仰头一口干下。
火辣的热意入喉，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肆意冲击着宋临舟的身体经脉，让他忍不住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吟。
好难受！
他痛苦地单手撑在了案几上。
余光中，似乎看到，林轻语微微蹙起了眉。
宋临舟已管不得其他，手颤抖着，伸向第二杯酒。
林轻语抬手，想要说什么。
一旁的贺兰雪笑吟吟地喂她吃了一口葡 萄。
“轻语，吃水果。”
林轻语的魂儿又被勾走了。
呵。
宋临舟闭上眼，又一次，将夺命之酒吞入腹中。
“啊......”
这次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边上的伊伊却终于看明白了，爹爹喝的，分明是夺命酒！
吓得大哭了起来。
“爹爹，别喝了，不要喝了。”
宋临舟苦笑。
爹爹也不想喝，却不得不喝。若不喝，便会激起群愤，这帮人，是恨不得将爹爹千刀万剐了......
伊伊似乎察觉到什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死命抱住林轻语的大腿，哭喊了起来。
“娘亲，不要让爹爹再喝了，他会死的......”
“伊伊，不要！”宋临舟顿时色变。
但已来不及了。
伊伊情急之下喊出的“娘亲”，触及了林轻语的逆鳞。
“黄口小儿，谁是你的娘亲？”她大声怒斥。
说罢一脚将伊伊踢飞到两丈开外。
这还不够，怒极的她，直接捏成手印，想要发动仙法，惩戒伊伊。
伊伊哪能承受得了！
宋临舟看得魂飞魄散。
“不要！”
他飞身扑到伊伊的身上。
也就在此时。
林轻语的手印结成，仙法发动，雷法狠狠地击落到宋临舟和伊伊的身上。


六年契约婚姻即将结束时，仙君林轻语第一次将女儿抱在怀里，恣意疼爱。
“乖宝，姨娘最疼的就是你，你以后一定要听姨娘的话。”
从未享受过一天母爱，甚至从不被允许呼喊‘娘亲’的女儿，笑得泪花飞起。
“爹爹，姨娘说他疼我，我好开心！”
宋临舟却心如死灰。
女儿的先天圣骨，终究还是被林轻语发现了。
而她的真正目的。
是想挖走女儿的先天圣骨，给贺兰雪的废材儿子换骨。
......
林轻语兴冲冲离去后，伊伊开心地跑到宋临舟面前，“爹爹，姨娘以后会让我叫他娘亲吧？”
看着女儿那张渴望母爱的小脸，宋临舟苦涩的说不出话来。
伊伊才五岁，她也想成为一个有娘亲疼爱的孩子。
宋临舟怎么忍心说出真相，方才林轻语对她难得的温柔，只不过是想借机摸骨，以确认她的先天圣骨。
而林轻语那句所谓的‘听姨娘的话’，便是想让伊伊心甘情愿地承受挖骨酷刑。
为她白月光的儿子，让出先天圣骨。
可伊伊明明是林轻语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女儿啊！
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宋临舟反问：
“姨娘的爱人回来了，爹爹想要永远离开姨娘，伊伊会跟着爹爹走吗？”
伊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旋即是满脸的委屈可怜。
“我当然是要跟着爹爹走的，可为什么我们要离开姨娘？宗门里的人都在说，爹爹就是姨娘的舔狗，永远都离不开姨娘......”
“爹爹，舔狗是什么？”
伊伊的无心之语，让宋临舟内心更加难受。
六年前，他渡劫失败，差点神魂俱灭。
凌霄仙尊耗尽仙力救活他，却要求签订六年的天道契约。
她的爱徒林轻语，因心上人娶妻，滋生心魔，即将万劫不复，她要宋临舟去帮助林轻语战胜心魔。
从那天起，林轻语身边多出了一个嘘寒问暖的人。
宋临舟事无巨细帮林轻语打点昆仑仙宗；
宋临舟无怨无悔照顾林轻语的饮食起居。
宋临舟为林轻语收集天材地宝，助她修行。
可他做这一切，都没能换回林轻语的一句表态。
直到有次，宋临舟取一头凶兽的犄角为林轻语入药，受了重伤。
等他醒来就看到，一向冷漠高傲的林轻语，精神憔悴地坐于榻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说道：
“临舟，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们就立刻成婚。”
后来宋临舟才知，那日是贺兰雪公布他妻子怀孕喜讯的日子。
婚后，林轻语总找借口宿在书房，宋临舟看破不说破，依旧日复一日，做她的好丈夫。
贺兰雪的妻子产子那天，林轻语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竟闯入房中，要了他一遍又一遍。
一边在耳边喃喃：
“贺兰雪，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我们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正是那一晚，林轻语怀上了伊伊。
直到林轻语生下孩子后，她对他依旧冷漠。
不仅从未在外公开承认他的身份，甚至将女儿的存在视为污点。
从出生起，便没有抱过她一次，没喂过她一口奶。
更不允许女儿喊一声娘亲。
伊伊三岁生辰时，不过失口喊了声：“娘亲抱抱宝宝吧。”
就被罚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半天。
而伊伊拥有先天圣骨的事，她身为母亲，竟也是直到现在才知晓。
实在可笑。
如今终于六年期满。
宋临舟也有了离开林轻语的底气。
他抱起女儿，坚定地说道：
“伊伊，舔狗是这世上，最可怜最卑微的生灵，比那些当坐骑的下等仙兽还要可悲，但你放心，再过几天，爹爹就再也不会是那舔狗了。”
“可是......爹爹，我们能不能再给姨娘机会？万一她是爱我们的呢？”伊伊揪着小衣服，苦苦哀求。
宋临舟怔住。
他知道，是方才林轻语的举动给了伊伊希望。
宋临舟实不忍就此掐灭伊伊的希望，点点头：“好，都听伊伊的。”
伊伊破涕为笑。
“谢谢爹爹，若是姨娘不爱我们，那伊伊也就真的死心了。”


就在这时，室外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还夹杂着一个女孩的哭喊声。
宋临舟霎时色变。
“伊伊！”
他冲出内堂。
比宋临舟更早一步的，是林轻语。
宋临舟跑到门外时，看到两个孩子正在对峙。
其中一人是伊伊，另外一个是贺兰雪的儿子晗晗。
伊伊双目含泪，愤怒地盯着贺兰晗。
贺兰晗看到林轻语，立时张开双臂朝着她跑去。
“娘亲，她咬我。”
林轻语半蹲身子，一把抱起贺兰晗，紧张地问：“晗晗，她咬你哪里？让娘亲看看。”
伊伊眼睁睁看着贺兰晗投入林轻语的怀抱，眼神由愤怒转为惊讶。
渐渐地，竟浮现出一丝绝望。
林轻语给贺兰晗的，是伊伊这辈子都没得到过的关爱。
贺兰晗的这声“娘亲”，更是喊得如此自然。
想来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喊了。
伊伊却只能喊他姨娘。
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大颗大颗泪珠跌落。
林轻语对上伊伊的目光，神情微微一顿，下一刻却当做没看到。
她查看着贺兰晗举在他面前的手臂。
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牙印子。
林轻语脸色又变了。
“晗晗，是她咬的？”
“娘亲，就是她咬我，她就是一条狗！”贺兰晗哭诉。
林轻语瞬间怒极，抱起贺兰晗走到伊伊面前，不由分说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伊伊被打得摔在地上。
“伊伊！”宋临舟拼命冲过去，抱住女儿。
他愤怒地回头看向林轻语：“轻语，你......”
你怎么能打自己的女儿！
林轻语怒目一瞪：“放肆，本座名讳，岂是你一个小小杂役，可以随意呼喊的！”
宋临舟呆住。
她这是再一次警告他。
胆敢说漏嘴他们之间的关系！
伊伊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爹爹，他抢我的泥娃娃......还把它摔碎，我和他理论，他打我，我才咬他的......”
“这是......姨娘给我的泥娃娃......我最喜欢的......”
伊伊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出原委。
宋临舟这才看到地上，摔成两半的泥娃娃。
这是伊伊三岁生日时，林轻语难得兴起，顺手在市集上给她买的廉价礼物，也是她这辈子送给伊伊的唯一礼物。
正是因为收到这份礼物，伊伊才会情难自禁地喊出那声“娘亲抱抱宝宝吧。”
尽管落得了惩罚，伊伊还是一直把这个泥娃娃当成最宝贵的东西！
“伊伊不哭，爹爹帮你捡起来。”
宋临舟颤抖着手，想要捡起那破碎的娃娃，一个脚突然伸过来，踏在了泥娃娃上。
原本已经碎成两半的泥娃娃，被彻底碾成粉末。
“姨娘......”
伊伊泪眼汪汪地顺着脚看向林轻语。
她一脚踩碎的，哪里是个泥娃娃？
那是一个女儿对母亲的爱和期待！
林轻语却面目冰冷。
“一个杂役之女，竟如此可笑，安敢和她爹爹一般，心存妄想。既如此，我就彻底断了你们的妄想！”
伊伊在宋临舟安慰下，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宋临舟也抱着伊伊一起流泪。
一旁静观的贺兰雪，慢悠悠出声劝慰：
“轻语，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孩子们打打闹闹，实属正常，何况我看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分的，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这番善解人意的话，如春风化雨，霎时让林轻语的脸色变得和蔼。
“也罢，还是阿雪你有风度。”
她半蹲下身子，看向伊伊。
“既然阿雪叔叔替你说话，那你咬了晗晗的事，就这么算了，至于这泥人儿......”
林轻语目光落在粉碎的泥人上，略微一顿，又说：“日后，姨娘再送你一个罢。”
这话，让伊伊立刻停止了哭泣。
“姨娘，真的吗？”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林轻语。
林轻语没再答复她，自顾自地站起身子，抱着贺兰晗：“来，晗晗也不哭了，让娘亲疼你。”
但她这难得给与的温柔，已是伊伊往日极少的待遇。
伊伊激动地转头看向宋临舟，伸出小手，替宋临舟拭去泪水。
“爹爹，姨娘说了，他还会给伊伊一个泥人儿。”
她是如此卑微地期待着母爱，卑微到已然忘却，方才正是林轻语，为了维护贺兰晗，而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宋临舟却有些身子发冷。
贺兰雪说晗晗和伊伊是有缘分的，不打不相识，林轻语瞬间就懂了。
可宋临舟也懂啊。
只有可怜的伊伊不懂。
什么缘分？不就是换骨的缘分吗？
这种缘分有谁想要！
想起半个月后的“乾坤易骨阵”，宋临舟抱着伊伊的手，不可抑制地开始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