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欢迎进入死亡游戏。”
游戏机械声响起。
白岑立在游戏场上，仰头看着观赛区内高高在上的裴之钦。
他正盯着奖池里哗啦啦掉落的3亿纸币，捏着红酒笑得开怀。
曾经他们并肩拼得血肉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
白岑叹口气，快速套上001号衣服。
裴之钦的目光落在白岑身上时，似乎有片刻的恍惚。
是因为她上一次穿的也是这个号码吗？
不过，裴之钦的眼睛很快看向010号。
那个女人无名指上戴着他的黄金婚戒。
先前他告诉白岑拿去保养的那一个。
一看就是李芷尔。
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大屏幕上只有寥寥几行，
老鹰捉小鸡，循环游戏。
抽签选定老鹰、母鸡。
小鸡被抓，击毙。
老鹰抓不到鸡，击毙。
李芷尔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白岑嗤笑一声，心知是她手里的攻略失效了。
观赛区内，裴之钦脸色同样白了白。
游戏已经开始。
李芷尔头脑体力都很差，虽然他送的婚戒里藏着能勒死人的钢丝，可很快就落了下风。
而高级战略顾问刻意隐藏身份行动，无法胁迫她打辅助。
眼看着李芷尔不小心扭伤了脚，险些被“老鹰”抓住。
裴之钦来回踱步，给秦野妄打去电话。
“你不是一直希望‘上等人’参赛找刺激？我可以。”
电话里，秦野妄似乎心情很好，
“亲自下场保人？安危自负。”
“顺便关照一下001号。一直以来，这个号码在我心里，份量可不轻啊。”
裴之钦抬眼看向下方刚被李芷尔狠抓头发的001号，嗤之以鼻。
“上一届这个号码，已经当了我老婆5年。你这变态爱的是号码吧？”
他有些烦躁地撂了电话，火速下场。
游戏场内已经只剩下白岑、李芷尔和另外两个男的。
裴之钦是在夜里摸上李芷尔的铁架床。
李芷尔马上哭着抱住他，诉说自己今天第一次杀人了……
白岑就躺在他们下铺，听着安慰的声音逐渐变成难以抑制的哼唧。
可没想到，另外两个男的也听到了，根本忍不住，将白岑一把从床上拖进厕所……
直到天亮游戏再次开始，工作人员才押着2个男的入场。
001号跟在后面姗姗来迟，身上伤痕累累，一瘸一拐的腿间还有干涸的血迹。
裴之钦有些不忍，别过头去不再看。
游戏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成了本场老鹰。
剩下的人全是待宰的鸡。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同情。
他飞速抓到那两男的。
冷眼看着他们被打成筛子。
001号已经被李芷尔狠狠撞了肚子，瘫倒在地。
裴之钦转身走向她。
可怜，还有点莫名的熟悉。
他犹豫了。
001号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粗重的嗓音让他突然想起那个身影。
“顾问？”
001号没有否认。
李芷尔力竭地趴在地上，同样也在痛苦。
“阿钦，我的胃刚刚被撞得好疼……该不会是穿孔了吧？！”
裴之钦扬起手，却还迟迟没有拍下。
顾问往他公司里投的钱已经是1.5亿，为了一个胃，是否杀鸡取卵了？
李芷尔可怜兮兮道，“阿钦，她一个来路不明、只待线上的顾问，哪里比得上我日夜陪伴？”
“拿了奖金，我就再也不会在床上胃疼扫兴，你也不用再开公司了。”
“我们可以每天在纸醉金迷里做到天昏地暗……”
裴之钦最后垂眸看了看地上像块破布一样的女人。
李芷尔说得没错。
更何况活的人越少，他下的注赚得更多。
他决绝地闭上眼。
触碰到001号那一瞬，子弹乍然贯穿女人的胸膛。
结束了。
李芷尔笑着攀上裴之钦的背，一脚踢开001号面具。娇嗔道，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货色欺负我！”
面罩脱落，露出白岑死气沉沉的脸。
裴之钦瞳孔倏然紧缩，又在下一秒，目眦欲裂。

1
躺在地上的白色果盒，底部的奢牌LOGO还有口红刻意涂抹掩盖的痕迹。
是那位想换胃的小情人手笔。
果肉一看就濒临腐烂，而酸奶中夹杂一股不可名状腥味。
丝丝入鼻，让白岑忍不住干呕。
她缓缓蹲下，摘下指间婚戒，用力摁进果盒里软烂的果肉中，丢进垃圾桶。
保洁走了进来，清理完地上的污渍，将那个果盒单拎出来，
“太太，我提醒过的，先生因为您总是花钱大手大脚，命我盯着变卖你乱丢的这些值钱物品。”
“这个盒子光牌子一看就至少上千块！”
“其实先生很爱你的。我去过那么多富豪家里帮佣，从没见过有谁对夫人这样大手笔。”
“您也要理解，他只是现在遇到点难关，熬过来以前的东西都会回来的，我不得不如实……”
“去告诉他。”白岑眼眸都不抬。
保洁本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反驳、暴怒、委屈、大哭、妥协……
可她似乎只是嫌恶般地抹了抹额头上的口水渍，一脸冷漠。
保姆匆匆把烂果肉丢到垃圾袋里，捡起盒子出去了。
没发现更加值钱的婚戒。
白岑径直锁上门，背对白墙，打开电脑。
紧急会议人员已经到齐。
男人堆里，只有李芷尔一抹艳红，显眼瞩目。
屏幕中，高管们正对着女人谈笑风生。
“李秘书，总裁休息室怎么隔三差五地换床啊，十万一个都能睡塌，省着点开支吧！”
李芷尔满脸羞赧，偷偷瞄了裴之钦一眼，“这能不能省，得看裴总呀。”
裴之钦做了个关紧嘴上拉链的动作，“不差这点。倒是你们，谁告诉夫人我开除谁。”
高管们一脸了然，还是笑得暧昧猥琐，“还是裴总厉害，家里红旗立得稳，外面彩旗飘得欢。”
裴之钦唇角微勾。
白岑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公然调侃。
可直到今天，心脏还是忍不住抽痛。
她看着裴之钦双手探到桌下。
一手没入李芷尔的裙，一手握着手机轻摁。
没多久，白岑就收到了他的短信。
听说你买了个一千块的盒子还随手丢了？下次别这样铺张浪费了。
我知道三天后我们恋爱纪念日，你就别费心准备什么礼物了。
那时候死亡游戏，我们一个土豆片都分着吃，现在节俭些，你肯定能谅解。
霎时间，白岑这边“嗡嗡”的手机震动已经传遍会场。
大家这才注意到，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高级战略顾问已经低调上线。
裴之钦眉心跳了跳，收回手，看向白岑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垃圾短信。”白岑镇定自若地随手删除，“会议开始吧。”
她并没有给在场的人反应时间，像连珠炮一样开口，
“新的一年，裴氏集团就这么用亏空负债1.5个亿开局吗？”
“明明去年形势转圜，集团起色明显，早早实现了正收益。”
“我不过是年底休假一周，自掏腰包给公司的临时注资，就全都亏了个干净！”
是了，她花了一周时间，承受着自己患癌、怀孕的双重打击。
又在今天，收到了裴氏集团即将破产、自己血本无归的报告。
她本想平静地质询这一切，可话到嘴边，全是火气。
会场里安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裴之钦身形骤然间变得硬挺，“这不都是你指导的吗？”
李芷尔随口附和，“就是，阿钦都没生气，轮到你发什么火？”

6
等她从隔间出来，几个女员工就笑着对她说，
“夫人，裴总连上厕所都要粘着你呀。”
“还让我们进来看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夫人来公司就是好，感觉裴总整个人都变得柔情起来……”
她半句话都没接。
裴之钦就守在门口，见她出来，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年会无聊，今年办得也简单，不如回家生孩子。”
白岑只是面色苍白地任他牵着，眼睛胀痛，却是一点泪意都没有了。
蓦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
“夫人，还没欢送就走啊？不看看给裴总卖命的都有谁？”
李芷尔一手揉着肚子，一手用卫生纸抹了一下唇边晕成圆形的口红，
她往纸上又吐了些什么，才丢弃。
“裴总聪明又多金，可得看好了。”
白岑挑挑眉，追问，“有谁？怎么看？”
裴之钦握着白岑的手一下收紧，面色阴沉地瞪了李芷尔一眼。
李芷尔笑得勉强了许多。
“比如我们的高级战略顾问啊。”
“神神秘秘的大佬，却从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就为裴总殚精竭虑，还注资呢，建议多查查。”
她抢过白岑手机，在微信里输入一串号码，“加我微信。”
“我可以帮你监视裴总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给你发。”
裴之钦彻底黑脸，“李秘书！你越界了！”
他扬起手，却是一掌将白岑的手机打碎在地。
裴之钦冲白岑焦急解释，
“商业合作而已，别多想。”
“我再给你买个最新最贵的。”
没有必要了。
再过几个小时，手机这种东西，根本用不上了。
白岑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像个木偶一样，被裴之钦急急带离。
第四日凌晨，裴之钦同过来接他的李芷尔一起，坐着豪车离开。
白岑在家里，烧光自己的私人物品和曾经的婚恋纪念品，等人上门。
会被打晕？还是套上麻袋？
参赛的“斗牛犬”都是这样，没有尊严。
只有观赛嘉宾才坐豪车的资格。
“咚咚咚。”
白岑拉开门。
烫得妥帖的西裤包裹着一双长腿率先踏入。
白岑错愕地抬头，目光直撞进男人漆黑深邃的眼里。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白岑。”
“我亲自来接，够不够排面？”
死亡游戏幕后老板，秦野妄。
白岑指了指他身后那位一直跟着她驻场助理，“原来你的人一直在我身边啊。”
秦野妄身上凌厉的气息散了不少，似笑非笑，
“嗯。不然怎么知道你过得这么狗？”
直白。
戳心窝。
可是比跟裴之钦他们玩心眼舒服。
白岑笑得难看，“赌输了。”
秦野妄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赢家。”
“生死角斗场里人心复杂，只要你按着安排……”
安排？换胃安排？
白岑装作听不见，“快走吧。”
秦野妄低低笑了一声，转头吩咐助理，
“增加些有趣的新规则。”
“第一条，蒙面。”
“第二条，就玩一关，无限循环。”
说罢，他亲自为白岑戴上面具，目光灼灼。

5
第三日，公司年会。
裴之钦贴心地为白岑系上与他西装同色系丝巾。
“这丝巾是提前给你备好的纪念日礼物。很贵。”
他强调。
白岑的视线却没在上面停留过，“我也准备了礼物。但得在游戏结果出来那天。”
裴之钦笑了，“是啊，我送急了，不如你有仪式感。”
两人走入年会会场，迎面而来的全是笑脸。
“裴总和夫人真是登对，你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事迹都在公司里传颂呢！”
“上亿奖金的宠爱，几个人有过？赏我爽一天都够了。”
……
走到第一排座位时，李芷尔正乖巧地站在一旁候着，
“夫人，您脖子上的丝巾真好看，可以借我遮一下蚊子包吗？”
周围奉承的话瞬息间消散。
她轻抚着白皙的脖子上斑斑吻痕。
裴之钦沉下脸，斥道，“夫人的丝巾是你配戴的吗？找别人借去。”
李芷尔有些委屈，白岑却不在意地松下来递给她，“送你。”
她得到了丝巾，可看到裴之钦看向白岑眼底的失落，神色同样不快。
灯光熄灭又亮起，年会开始。
裴之钦看了两眼节目，就开始给白岑拿糕点、倒茶水、剥橘皮。
白岑目光停留得久一些的，他就立马喂到白岑嘴里。
可没多久，他就不再有什么动静。
白岑不经意间看向他时，只见他早已是满脸涨得通红，表情古怪。
白岑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声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裴之钦摇头，“没有，会场太热。”
可白岑的目光顺着他紧攥着裤腿的手，看到了桌下。
桌布很长，盖住了每个人的脚背。
可她和裴之钦的脚边，丝巾的一角悄然露出。
就在白岑弯下腰的一瞬，裴之钦猛地往前弹踹了一脚。
桌下传来几不可闻的痛苦低哼。
白岑捡起丝巾，对上裴之钦微震的瞳孔，淡然道，
“这个脏了就丢了吧。”
她起身就朝年会场外走去，脚步踉跄。
刚刚桌下该是如何活色生香？
把丝巾丢进厕所垃圾桶时，她禁不住抱着马桶吐了又吐。
甜腻的糕点，全成了糜烂的呕吐物。
在她口腔里发酵出臭味。
胸口疼痛扩散，她痛到脱力滑倒。
狼狈不堪。

1
“白岑，好日子不过，回我这死亡游戏做什么？”
“九死一生啊。你逃过一次，竟然还回来找死第二次？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手机里，男人低哑地轻笑了两声。
白岑攥紧手里的癌症诊断书，手心微微发汗，“是，把命还你。”
闻言，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错愕，然而声线仍然慵懒。
“该不会是你老公裴某最近想给小情人换个胃，你就是他找来的那个吧？”
“还是真就这么爱？那小妮子不过是减肥减出胃病，裴某还准备跟我交易上千万……”
白岑气息一滞。
她和裴之钦都是上一次死亡游戏里难得存活的双冠军。
两人踩着一地尸体带走3个亿成婚。
可如今不约而同地跟死亡游戏的幕后老板做起交易。
只是白岑求死。
裴之钦，却是求自己的秘书活得更舒坦。
电话那头还说了些什么，白岑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压下泪意澄清，“是我个人报名。与别人无关。”
电话里声音一顿，再次响起时好似鬼魅，“游戏三天后开始。”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命还我。”
……
房门突然被推开，裴之钦抬脚进来，“谁的电话？又买东西？”
白岑装作自然地挂断，“医院。”
裴之钦随手打开特意打包的酸奶果盒，习以为常地将牙签插入果肉，送到白岑唇边。
可没等白岑开口，他面色骤变。
果肉掉落在地，他抢过白岑手里的诊断报告，一脸恐慌，“乳腺癌？！”
“女人就是麻烦，多长几两肉就算了，怎么偏偏得这种费钱的病？”
“要知道我们公司最近濒临破产……”
他焦急踱步，瞥向一旁似乎已经了无生气的白岑，立马止住话头。
“岑岑，我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了。”
他俯下身，轻吻白岑的额头，语气放缓。
“我是为了告诉你，哪怕公司没了、倾家荡产，我也会给你治。放心。”
他的唇贴上来时，难以控制地慌乱颤动。
白岑淡淡推开他，喉咙艰涩发声，“误诊而已。”
裴之钦身体一僵，转而欣喜若狂，“那正好，我让律师把医院给告了！赔钱堵点公司窟窿。”
“还有这报告给我，打官司用。”
他眸光闪了闪，将诊断报告对折收进口袋。
白岑不置可否。
强压下心底的酸楚，却是变本加厉地涌上她的喉咙。
钱钱钱，又是钱。
五年前，裴之钦一出来，就兑现了他在游戏里用命求她别死时的承诺。
“等我们都活着出去，我要给你买所有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娶你，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他用他的奖金，让白岑过上了连上厕所都用黄金马桶的日子。
曾经一个是顶着父亲巨额赌债的穷鬼，一个是背着过世家人高昂药费的孤女，
早已因为死亡游戏，齐齐脱胎换骨。
白岑一度以为自己和裴之钦扛过了那些玩弄人心的游戏规则活下来。
理应是三观人品都无可挑剔的人。
她从没想过，枕边人是兑现了承诺，可期限只有三年。
裴之钦开始成立裴氏投资集团，致力于钱生钱。
可自从李芷尔加入公司后，却是亏得越来越多。
家具一件件换了便宜货，衣服更是穿回了参加游戏前的那些……
看着白岑发愣，裴之钦莫名感到烦躁，“怎么了？我没钱你不高兴了是吗？”
“我没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别乱花钱，奖金当我们的家庭风险储备金。”
他一把将酸奶果盒掀翻在地，手指关节在矮桌上重重叩了几下，
“平时哪怕买你爱吃的东西也没花着你一分，还不够爱你吗？”
“投资就是最好的储蓄，你也是在游戏里投资了我，才有今天的好生活。”
“不然，你早就躺棺材里了。”
屋内一片寂静。
白岑没有回应，没有站起来同他理论，就连沉默都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
哪里有些不对。
裴之钦还是收了收怒气，转身踩着一地的渣滓离开。
“今晚紧急会议，不吃饭了。”
他不知道，这个会议，白岑也会参加。
只是，她将以秘密高级战略顾问的身份，亲自揭穿裴氏集团飞速破产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