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敲桌面，示意老舅亮牌。

他自以为是的翻开手里的八万。

却在看见我的九万的时候。

眼底彻底变了颜色。

“为什么你又抓到九万。”

他喃喃道，看着我的目光逐渐凶狠：“为什么你总是能摸到九万！”

我耸耸肩：“我今天才发现，我的运气真的不错，是吧老舅。”

人不可能只靠运气。

但我经过和表弟打的几圈麻将。

早已经把万字牌的细微区别记在了脑子里。

其实也不用多，只要记住八万九万就可以。

我还练了整整两年的眼力。

大号牌在洗牌的时候就已经被我的眼睛死死锁定了。

所以我想摸九万，轻而易举……从我记事起，老舅就一直欺负我妈。

外婆重男轻女，但外公喜欢女孩，从小对我妈一直比对儿子好些。

可外公早逝，只留下了不喜欢我妈的外婆。

外婆让我妈早早辍学养活两个弟弟。

这两个弟弟，却从来都不记得是我妈一毛两毛的把他们养活大。

小时候的事情妈妈不愿计较。

后来妈妈嫁给了爸爸。

爸爸护着她，她也就有了依靠和疼爱她的人。

可我爸出事了。

巨额的手术费压垮了我妈。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老舅张了嘴。

她求老舅借钱给我们，让我爸先把手术做了。

可我老舅却说：“沈梁就是活该！”

“谁让他瞧不起我，陈红，你以为你嫁了个有权的，你就能飞上枝头了？

我呸！”

“我让他帮我批块地他都不肯，他牛气什么？”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

老舅让我妈给他跪下！

“陈红，小时候你就会装可怜讨爸的欢心，我最看不上你这个嘴脸。”

“还想借钱，我告诉你，我有钱，但我就算给乞丐，我也不会借给你！”

我妈浑身颤抖，满脸泪痕。

然后我看见她缓缓的，跪在了自己亲弟弟的面前。

“刚子，姐求你，求你救救我们！”

老舅鄙夷的看着地上的妈妈，声音冷的像冰。

“磕头……”那一天，母亲的尊严，父亲的生命，都被老舅踩在了脚下。

最过分的是，他最终也没有借给我们家钱。

我爸因为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那个时候不大，但这段记忆却牢牢的藏在脑子里。

老舅永远欠我妈一个道歉。

我就是要让他给我妈道歉！

就像现在，他的三百万已经全都输给了我。

我就静静的等着他服软认错。

可他，却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敢算计到我的头上了！”

我毫无情绪的说道：“牌品要好，愿赌服输，是你说的。”

“老舅，你已经没钱了，这下可以结束了吧。”

“毕竟，也不能真的拿身家性命跟我赌吧，算了吧，就这样。”

老舅气的呼哧带喘：“什么就这样！

老子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认输过！”

“老子有的是钱！

还怕跟你赌？”

他说着把舅妈直接拽了过来。

粗鲁的将她身上的项链，钻戒，金手镯都撸了下来。


“小兔崽子，耍诈耍到老子的头上来了，按照规矩，你出老千，所有的赌注都得归我！”

他突然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甚至抓过舅妈在她脸上连亲了好几下。

舅妈被他搞懵了，惶恐不安的看着大家。

“兔崽子，我手里的才是九万，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我撇了撇嘴。

淡定的把另外七张牌翻开。

“老舅，你怎么就确定，你的是九万呢？”

一二三四五六七。

另外七张牌清清楚楚的摆在所有人眼前。

老舅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在脸上。

“老舅，你说你的是九万，那翻开看看啊。”

“是啊，翻开看看啊。”

“翻开不就知道是什么了，我也不信，这比大小知南还能怎么出老千。”

“翻开啊！

翻开！”

老舅不屑的看了周围起哄的人一眼。

然后信心满满的，高昂着下巴，翻开了自己的牌。

“看看吧，我这才是九万！”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剩下我玩味的看着老舅一家。

舅妈早已经开始哭喊，表弟也蹲在地上抓着头发。

而老舅，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沾沾自喜。

“八万！

刚子手里的是八万，知南赢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彻底把老舅从幻想中拽了出来。

他看着桌上的八万，怔了好几秒。

随后崩溃的大喊起来。

“不可能！

我的才是九万，我的才是！”

“我应该赢了的，我才应该赢了啊！”

我慢悠悠的站起身，将老舅桌面上的东西收拢到自己手里。

然后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九万都盲挑了出来。

“我是不会摸牌，但我记忆力还不错。”

“老舅，愿赌服输哦。”

我牵起母亲的手，转身离开。

那边老舅还在崩溃中，舅妈和表弟的哭喊声响彻棚顶。

还没等出门，衣服就被拽住。

回过头，老舅正站在我的身后。

他咬着牙，屈辱的，不甘的，跪在我们面前：“知南，老舅错了，老舅认错。”

“老舅跟你妈妈道歉，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行，老舅求求你，刚才咱们玩的别当真好不好。”

我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一幕我在梦中看到了无数次。

“跟我妈，磕头道歉。”

“好，我马上磕，马上磕！”

老舅面向着我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求求你看在咱们是亲姐弟的份上，让知南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我妈心软，她询问的看向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把他的东西递到他面前：“陈刚，从现在开始，我妈会跟你断绝关系。”

“这些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要自己做出抉择。”

“要么，东西你拿回去，我把手机里的东西交给相关部门。”

“要么，你就愿赌服输，什么都别想要。”

“你自己选吧。”

我给的选择，其实并不公平。

但陈刚，压根也不配得到什么公平。

他最终选择了把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股份都拿了回去。

他还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很遗憾，我提交的证据，足以让他在里面悔过二十年。

这是我今年跟他玩牌的最大的底气。

他经商多年，来路不明的收益和资源早已多的数不胜数。

我多年来一直在收集他犯罪的证据。

本来一开始，如果他答应跟我妈道歉，作为亲外甥女。

我也许真的不会拿出最后的底牌。

可他太狂妄了，他对我父母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这样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

听说他进去之后，公司倒闭，还欠了好多大额欠款。

舅妈想和他离婚，他在里面却死活不同意。

于是舅妈被追债，抱头鼠窜。

表弟也被公司辞退，即将面临私自动用公司资产的指控。

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舅妈曾经让我妈给她端茶倒水，甚至让我妈给她倒洗脚水。

而表弟，青春期的时候，差点玷污了我。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不该被惩罚的。

他们，都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老舅也打算见好就收。

因为他本就是冲着我这十万分红来的。

现在全赢走了，再跟我玩也没什么意思。

我冷着语调说道：“赢了的人，不能随便喊停吧。”

老舅起身又坐下，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知南，你都没钱了，你还拿什么玩？”

我翻出一直珍藏的那张卡，摆在桌面上。

“这卡里还有四十万。”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我被我妈扇的头歪向一边。

她浑身颤抖：“那是你爸的死亡赔偿金！”

我抿了抿唇。

是的，是我爸的赔偿金，这四十万，是我和我妈全部的底气。

但我今天，绝不能退。

“知南今天不对劲啊，平时她连看都不看这些玩意一眼，今天居然玩这么大。”

“我听说她年底分红了不少钱，可能想充充面子，结果栽刚子手里了。”

“赔偿金都拿出来玩，刚子要是真赢了，一定会全拿走的，知南又不是不知道刚子的脾气，怎么还敢惹他。”

老舅应该是忘了我爸还有赔偿金这回事。

听说我们还有四十万，眼睛瞬间绽放出光芒。

“外甥女想玩，当舅舅的，必须奉陪到底啊！”

“但这次，十万一把，敢吗？

外甥女。”

我特别讨厌老舅叫我外甥女。

看似亲情紧密，实则嘲讽轻视。

小姑姑一脸严肃的走到我身边，捏住我的肩膀：“十万太大了，知南，你该停手了。”

“是啊，过年玩玩而已，没必要弄成这样。”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去跟你老舅说说情，别再玩了，看你妈都担心成什么样了。”

小姑父示意我看看妈妈。

她抿紧了嘴唇，眼里是无尽的恐惧与担忧。

我捏紧了手心，垂下眼眸。

老舅眼见着我要被说服，起身把小姑姑巴拉到一边。

“看牌不说话懂不懂？”

“你们沈家是仗着念过几年书，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老子最看不上你们虚伪的样子，每次过年打个牌都唧唧歪歪，没钱就别多嘴，滚蛋！”

“你！”

小姑父把小姑护在怀里，气的说不出来话。

小姑对小姑父轻轻摇头，让他不要跟老舅起冲突。

老舅这么多年，对我父亲这一边，是平等的讨厌所有人。

说话毫不留情，出口成脏，拿钱砸人。

小姑父就有一次和他打了起来，结果被他打断了鼻梁。

最后，他十万十万的砸钱，愣是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我妈没再让小姑一家掺和，把我拉在身后。

“刚子，知南不懂事，我替她跟你赔罪，我们不玩了。”

“妈。”

没等老舅反驳，我主动开口。

“谁都不可能一直输，谁也不可能一直赢，我要玩。”

老舅满意的吹了个口哨。

对我虚假的竖起了大拇指。

“我外甥女就是硬气，老舅喜欢，来，咱们继续。”

我没有去看妈妈失望的眼神。

只是专注的去摸牌。

老舅游刃有余的选择了一张。

摸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狂妄的笑容。

他甚至都没等说开与不开。


他看着新鲜的余额笑得合不拢嘴。

我妈见我纹丝不动，赶紧跟我老舅求情：“刚子，知南还小，好不容易挣了点钱，你是当舅舅的，不能真的跟外甥女计较啊！”

“姐姐知道，你也不差这几万块钱，是不是？”

“妈！”

我起身把妈妈拉回到身边。

再看向老舅，果然他又是那样熟悉的神情。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他的哥哥姐姐低他一等的样子。

刚才我妈的求情，在他眼中就已经是低三下四的请求了。

他半阖着眼皮，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嘴角微微翘起，对我妈妈的焦急请求很是满意。

“知南，你妈说的也对……老舅，开吗？”

我把新的一轮牌摸在手里。

老舅愣了一下，冷漠和玩味随即在眼中笑开。

他点燃了一支烟，轻蔑的朝我吐出一口。

“开。”

我五万，他七万。

这下表弟直接欢呼出声！

老舅故作为难，动作却不拖泥带水。

他看着我妈，翻出收款码对着我。

叮的一声，一万又到账了。

还剩五万了。

我看着手机里的余额。

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知南，你一半的分红都没了吧。”

“我听说你本来是要拿这钱在县城给你妈妈首付个楼，现在没了一半，你打算怎么办？”

“要不然老舅借给你点吧！”

老舅说话的腔调既嘲讽又故作关心。

他的眼睛一直瞟着我妈心疼又无奈的神情。

他就喜欢看我妈痛苦。

从小就是这样。

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在忍他了。

“再来一把，我把五万全押上。”

我言简意赅的开口。

“不行！”

我妈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拽起来。

“你是不是有病？！”

“过年玩个小麻将也就算了，跟他玩那么大，你有几个钱？

年底分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是赌徒吗？

赶紧给我结束！”

我妈是真的着急了。

她眼眶发红，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对我发火。

从小到大，她连重话都没跟我说过一句。

“陈红，你放什么屁呢？”

“她不是赌徒，我是呗？

你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她都是个成年人了，你管得着吗？”

老舅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

他嗤笑一声：“外甥女，你是想一次把钱都赢回去，但你有那个能力吗？”

我冷眼瞧着他：“你不敢吗？”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也押上五万！”

这下我妈彻底慌了。

她甚至想要推翻牌桌，终止我们疯狂的举动。

可我却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沈知南，你是想要气死你妈我吗？！”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个平时连麻将都不会打的人，今年学会打麻将也就算了，现在还玩的这么大，你失心疯了吗？”

妈妈在我耳边怒吼，但我只是紧盯着老舅手里的牌。

“开。”

两方的牌翻开。

老舅又赢了。

十万分红，都进了老舅的口袋。

我妈开始默默的别过头抹眼泪。


老舅指着亲戚的鼻子骂了一圈。

“瞧你们那点出息，这点钱都不敢玩，活该没什么大本事。”

“有你们这帮亲戚说出去简直丢人！”

被老舅瞧不起，是大家近几年来听到的最多的贬低。

起初也有人愤愤不平，但现在，基本都已经习以为常。

凑不成局，老舅不满的拉着脸。

我妈倒是很开心，刚想顺道把麻将收起来。

我盯着老舅失望的表情，眯了眯眼睛：“老舅，要不，咱俩玩个别的？”

“行啊！

咱玩什么，我什么都行！”

老舅听了我的话，双眼放光。

他确实什么都行，因为他什么都会玩，只要沾上点赌，他都喜欢。

赌徒最受不得勾引。

尤其是一看就是必赢的赌局。

但我不行，我从小连扑克都不会，打麻将还是今年特意新学的。

“别的我也不会，但既然想玩，那咱们比大小怎么样？”

“既快，又刺激。”

我特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落入了老舅的耳朵。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他本来就看不起我今年过的还不错。

他就是想杀杀我的锐气，最好是跟从前一样，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我把麻将里的万字牌找了出来，一万到九万。

倒扣着洗了牌，一字型摆在桌上。

我和老舅就直接了当的从中摸牌。

谁的大，谁就赢。

这个玩法老舅占尽了便宜。

作为麻将老手，他只要指腹摸过一遍，就能知道是什么牌。

我妈见我们认真了起来，急得开始头上冒汗。

她后悔今年跟我老舅说我分了红。

但我理解她，被老舅压制嘲讽了这么多年，我比表弟有出息。

让妈妈觉得骄傲和自豪，她是真的忍不住的高兴。

她就站在我身边，一个劲的拽我衣服。

可我还是没理会……第一把，老舅一摸牌就亮了。

七万。

我面无表情的翻开手里的牌。

六万。

我输了，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用微信给老舅扫了一万块钱。

“哈哈哈，知南，你的手气怎么不好了？”

“老舅告诉你，在实力面前，什么手气，什么新手保护期，都没用！”

老舅笑得满脸横肉直颤。

连带着他身边的表弟也一脸的嘲讽。

我妈的声音开始颤抖了：“知南！

你刚学会打麻将，根本不会摸牌，听我的，不许玩了！”

“大过年的，输了一万就算了，不许再玩了！”

老舅不满的起身想把我妈拽走：“陈红！

你别跟着捣乱，孩子玩的正尽兴，你别找晦气。”

“赶紧起开，别在这碍眼。”

他的手还没等碰到我妈就被我挡了回去。

“老舅，再来啊。”

我妈的心开始发凉。

因为她看出了我今天就是要跟老舅对赌。

我想做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第二把，九张牌洗过后摆成一排。

老舅五万，我二万。

第三把，老舅八万，我一万。

第四把，我八万，老舅九万！

四万块钱被扫进了老舅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