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黧愣了一下，语气忽然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我正要解释，她很不耐烦地开口：“你每次都这么无理取闹有意思吗？”
“你也二十五岁了，不是小孩了，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知道我每次为了哄你多累吗？”
我忽然没了解释的欲望，直接挂了电话。
跟她在一起后，八岁的年龄差一直是我的心结。
所以我总是让自己显得成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幼稚过。
她想要努力工作，我就做她背后的人。
她喝酒应酬，跟其他男人暧昧，我也都当作看不到。
到头来，让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去拿东西，言黧竟然亲自上门了。
她把礼盒送到我手上：“路上看到的，是你一直喜欢的东西，收好了。 ”
“谢谢。”
我礼貌地接了后回到房间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瓷器碎裂的声音提醒我，那里面确实是我留在言黧家的杯子。
出来的时候，小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三个人围坐在桌边，还没动手，门铃就响了。
贺云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他嘴里说着抱歉，可是眼睛一直看着言黧。
小姨自然明白，很热络地把人请了进来。
言黧忽然起身坐到我旁边：“我坐这里可以吗？”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试图从我眼底找到醋意或者愤怒。
但什么都没有。
小姨带着人走到餐厅，吓了一跳。
几步走过来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小声跟言黧抱怨。
“我跟你前男友加暧昧对象坐一起算怎么回事？贺云今晚一看就是冲你来的，你可别掉链子。”
贺云很自然在言黧身边坐下。
“星辞，喜欢我给你挑的礼盒吗？是我亲手选的。”
他的话像在示威。
警告我他在言黧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我只是冷淡地说了声谢谢。
小姨笑道：“你们还把他当成小孩子。我倒是想赶紧让他谈恋爱，这样到外——”
“小姨！”
我打断小姨的话：“你之前不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小姨震惊地看着我：“你答应见面了？”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安排，第一次见面你要重视，明天我叫设计师来家里给你定做两套西装，造型师也要安排上了。”
言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要去相亲？”
“是啊，言姨有好的女生可以介绍给我吗？”
言黧握着筷子的手在抖。
贺云看到了，他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其实，言黧也没比星辞大两岁，外形也般配。”
言黧忽地起身：“你别胡说，他是晚辈！”
我嗯了一声：“言姨跟我小姨对我是一样的，贺叔叔，你这样说不太妥当。”
那天晚上的饭是怎么结束的，我不太有印象了。
只知道那天之后，言黧再也没跟我联系过。
倒是小姨跟我说了一件事。
“贺云说想追回言言，让我们去帮忙，你这段时间不忙，跟我一起去吧。”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小姨：“好啊。”
言黧应该会很开心我帮她追回前男友吧？
小姨是个热心肠。
尤其事关她好闺蜜的终身大事。
第二天直接包机去了国外的度假小岛。
“我听说这里最近有表演，沉浸式的，肯定很好玩。”
其实是因为这个沉浸式的表演需要男女配合。
小姨只是想让他们的感情快速升温。
到了现场，当地的土著已经一字排开跳草裙舞。
我不爱这种活动，跟小姨说了一声，想回房间休息。
可是贺云拉着我不放：“星辞，你走了这里就我一个男的了。”
他挑衅一样看着我：“我跟言黧的事还要拜托你们呢。”
无奈，我只能留下来。
这一留，就到了晚上的篝火晚会。
巨大的焰火在人群中间点燃，火花四溅。
我不喜欢这种炙热，下意识后退。
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
身体失重一样往前跌，本来就离得很近，再往前就离火堆不远了。
我甚至已经感受到汗毛被灼烧了。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身影，表情慌乱地冲过来。
满脸都是惊恐。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以为言黧是来救我的。
手指不自觉往前伸，想要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指。
下一瞬，她的手错开我的，握住了我身旁同样靠近火堆的贺云。
“你没事吧？”
她紧紧把人抱住，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贺云受伤了。
而我也被扑过来的小姨拽了回去。
我仍然呆愣地看着言黧对贺云的呵护，她好像真的没有在乎我是否受伤。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小姨拍拍我的头：“快吓死我了你还笑？”
我抬眼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因为认清了一些事。”
小姨搞不懂我这个年轻人的想法，推着我去了海边。
“给言言他们准备的地方已经布置好了，走吧？”
我能听到身后言黧的脚步声。
她紧走两步到我身边：“你刚才没事吧？”
我往小姨身边挤了挤，拉开跟她的距离，保持陌生人的社交距离。
“谢谢言姨，我没事。”
言黧狠狠拧眉：“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能不能不要——”
她注意到小姨看过来的视线，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晚上我们聊聊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注意力都在前面了。
海边的长长走廊上全部都是鲜花，每隔一步都有一张照片。
从言黧和贺云相爱开始，持续了七年的感情让我再一次认识到。
他们是真的相爱。
很爱很爱。
而我不过是贺云离开后，言黧无奈之下的选择罢了。
言黧也看到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贺云就拿着戒指跪在了她面前。
“言言，过了三年，我还是只爱你一个人。”
“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带头鼓掌：“答应他！答应他！”
言黧诧异地看着我：“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很大，不顾一切地嘶吼：“我们还没分手，你让我答应别的男人？”
我对小姨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末了，她忽然跟我说：“对了，今天那个女生没来得及跟你聊天，所以让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她。”
“你们年轻人可以先网上聊聊，如果聊到一起，再说后面的。”
“好。”
跟小姨说的一样，钟洁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她很活泼，却又不会活泼到我接受不了的程度。
而且很善解人意。
当我跟她坦白自己无法立即投入新感情的时候，她没有追问我什么时候有的旧感情。
只是很佩服我的坦诚。
说她可以等我。
“我觉得跟你聊天很开心，即便不是恋人，我也想跟你做朋友，所以我们何不单纯的聊天呢？顺其自然。”
我答应了。
第二个月我去国外上学的时候，她竟然来机场送我了。
没有浮夸的花和煽情的话语。
她只准备了一个捏捏乐：“心情不好就捏一下，有怒火发出来就好了。”
“我希望你是开心的，而不是压抑的。”
她竟然看出来我一直隐藏在平静下面的愤怒。
这让我始料未及。
第一次，我很真诚地抱了她一下：“我很开心能认识你。”
在国外的第一个半年，我为了让自己尽快忘记以前。
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钟洁知道后飞来美国，拉着我环游了半个美国。
“我想让你记住人生不只有忙碌，还有忙碌中的风景和人值得你停下来。”
她抬头看我的时候，海风吹过她的头发。
夕阳在她的眼睛里留下淡淡的光晕，让我逐渐深陷其中。
我的心在这一刻沦陷了。
抱住她轻轻亲了上去。
钟洁在美国陪了我三个月才回国。
而小姨给我打了电话：“臭小子，终于铁树开花了。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言黧会纠缠你了。”
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愣了一下才问道：“发生什么了？”
小姨叹气：“她之前逢人就说自己是你女朋友，还每天到家里和公司找你，我让秘书赶了她很多次都没用。”
“因为这个她爸妈把她带回去教训了一顿，可她扔他不知悔改，还因此跟贺云吵架，到最后——”
小姨顿住了。
我的心慢慢提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小姨叹气：“他们吵到最后动手，贺云是个教练，下手没有轻重，打坏了言黧的子宫，因为这件事她没法生孩子了，所以被她爸妈从家里的族谱上除名了。”
言家是个很传统的家族，这一代本来就因为只有言黧一个独生女而恼怒了。
就盼望着她赶紧结婚生一个继承人出来。
现在又因为她的精神问题，导致家族蒙羞，她也不能再生育。
所以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那天，她去了小姨家里找我。
“我想见他，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走之后我才知道我爱的人一直是他，不是贺云。”
言黧苦苦哀求小姨：“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小姨冷声拒绝了：“他已经恋爱了，而且你们的身份差异太大，不适合。”
“言黧，我知道你只是精神出了问题，答应我去好好看病可以吗？”
听说言黧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她扒着救护车的门崩溃大哭。
“我不想离开路星辞！”
小姨实在害怕言黧知道我在美国后会做出不好的举动。
联系人把她送去了专门的疗养院。
至于贺云，因为故意伤人判处了十年。
这一切，都是我跟钟洁结婚前小姨跟我说的。
她很无奈地摇头。
“还好你当时离开得早，不然真的惹上他，一辈子都毁了。”
她确实毁了我的一辈子。
可现在再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我已经没有悲伤的感觉了。
我心里的阴暗面都被钟洁照亮了。
看着穿着洁白婚纱慢慢走近的钟洁，我的眼圈慢慢红了。
往后余生，我的世界便只有光亮了。
爸妈去世得早，我一直跟在小姨身边长大。
她却不知道我跟她的闺蜜言黧地下恋三年了。
一次醉酒后，言黧用迷糊的眼神看着我：“你这个年纪，应该配一个差不多大的，不然我给你找一个？”
我目光深沉地点头应了：“好啊。”
因为前世我没有答应，甚至勇敢地昭告天下说我爱她。
在家人的逼迫下，言黧只能嫁给我。
可婚后她对我几近冷淡，甚至我心脏移植手术当天。
言黧都在陪着白月光滑沙。
勉强得来的爱不会有好结果的。
……
我干脆利落地答应，让言黧愣住了。
她过了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本来就因为喝酒模糊的眼神更加暗沉。
被包间的摇曳灯光映照着，竟显露出两分脆弱来。
可也只有片刻，目光已经冷冽如冰。
“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什么吗？”
我半躺在沙发上，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嗯。”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跟我这样开玩笑了。
每次我都会跟她撒娇打岔，反正不会听她把话说完。
甚至会强行亲上去，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想着怎么跟我分手。
每一次都很管用。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对她有多大的诱惑力。
可我现在不想强求了。
或许是察觉我的态度不对，言黧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她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温热，柔和。
是我曾经最爱的。
可现在我只是借着喝酒的动作把手抽回来。
言黧狠狠皱眉：“路星辞，你——”
包间的门被人猛然推开。
她下意识往后退，跟我拉开距离。
小姨从外面走进来：“言言，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前男友了，他喝醉酒跟人打架呢。”
言黧猛然从沙发上起身，不忘吩咐我一句：“报警！”
我没动，只是继续喝我的酒。
小姨不轻不重地拍了我一巴掌：“赶紧报警，不然你最喜欢的言黧姐姐就要被欺负了。”
我咽下一口酒，无所谓地笑道：“这里是她的地盘，谁能动她？”
小姨以前一直疑惑我为什么总叫言黧姐姐。
那是因为我以前觉得如果我叫她姐姐，我们的距离会更近。
可她总是在我叫她姐姐的时候解释我叫所有单身的女性都是姐姐。
我知道她是警告我不要乱说。
因为，我跟她的感情上不了台面。
既然不能上台面，就不上了吧。
小姨却有些担心，跟上去了。
我只能也跟出去。
小姨调侃我：“还是担心言黧姐姐？”
我摇摇头：“她不用我担心，我是怕你受伤。”
走廊很安静，言黧听到了我的话。
她猛然抬头看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我却只是看着她扶住的男人——贺云。
听说两个人分开只是因为家里人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痛苦。
甚至到现在，言黧心底的人一直是他。
看他受伤，一直雷厉风行的言黧都慌了神。
“梦菲，怎么办？”
小姨让人报警又叫救护车，都安排好后才笑道：“言言，你这么放不下他，干脆复合好了。”
“你现在是总裁，以前的顾虑都不是——”
言黧提高声音打断小姨的话：“你想多了，我跟他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她绞尽脑汁解释：“这是我的地方，他要是在这里受伤，不是砸我的场子吗？”
解释的时候，她看着我和小姨。
但我知道，她主要是在看我的反应。
我扯出一丝浅笑：“言姨，救护车到了，你先去忙吧。”
言黧听清我的称呼之后，眼睛猛然瞪大。
“你叫我什么？”
“言姨，贺叔叔好像很疼。”
只一句话，就把她的注意力拉到了贺云身上。
她扶住贺云往外走，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不是说好了没结婚的都叫姐姐吗？”
“下次别乱叫了。”
回国后我忙着调整时差，几乎整个半天都在睡觉。
醒来后才看到手机里很多言黧的电话和微信。
我全部删除后，才打开小姨的微信。
我去公司，吃的在冰箱，晚上公司的酒会衣服我给你放在衣帽间了。
公司每年的酒会，小姨都会带我去。
她说自己没打算结婚，公司早晚都是我的。
要我尽快熟悉业务。
只是打开门才发现言黧在门口蹲着。
不知道来了多久，看到我的时候，她急忙起身。
却差点摔到地上。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发：“腿麻了。”
这是她一贯的小动作，以前我看到的时候会觉得非常可爱。
会把人抱进怀里亲一口。
可现在我站着不动，等她说下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话带着些委屈。
我微微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全然是质问。
果然，刚才是我的错觉。
“没看手机。”
言黧皱眉：“星辞，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冷淡？”
她好像想不明白，一直对她的信息秒回人。
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了。
那个一直以她为中心的男孩，好像要消失了。
我笑笑：“言姨，你别开玩笑了，我对你不是一直这样吗？”
言黧忽然受不了一样大吼。
“我说了我不喜欢言姨这个称呼！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叫我的！”
“以前年少不懂事，现在懂事了。”
“路星辞！你不要太过分了！”
言黧快崩溃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都说了我跟贺云只是前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难道要我跟周围的所有男性都不再联系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我很冷静地提醒她：“我自私与否已经跟你没关系了，我们早就分手了。”
言黧有些着急，拉住我的手 ：“我们没有分手，那只是个玩笑话。”
“但在我看来是真的。”我甩开她的手。
我用从来没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她。
“你的心里明明有贺云，又对我纠缠不休，你这样的做法，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你不是说了我很幼稚吗？”
“那我现在可以成熟一些，我主动退出，给你们让地方。”
言黧怒吼：“那你问过我有没有同意吗！”
我不答反问：“你丢下我去找他的时候，问过我吗？”
言黧的表情忽然放松了一些：“我知道了，你是介意贺云的存在是吗？那我保证以后不去找他可以吗？”
“以后我的生活都只有你，你小姨那边我会去做她的工作，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安排好，只要你答应不分手，好吗？”
她言辞恳切，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后悔。
那是她许久未在我面前露出的脆弱。
我第一次对她动心，就是因为她工作失败后把自己关在家里酗酒。
小姨在国外没饭回来照顾她，就让我去。
我第一次看到女强人一样的她脸上会露出那么脆弱的表情。
瞬间心动。
然后沦陷了一辈子。
但现在，这种脆弱已经没法击中我了。
更何况她的手机一直在响。
“阿云”两个字刺的人眼睛疼。
“言言，我的腰好像扭伤了，训练队让我退出来，怎么办？”
贺云慌乱不已：“这是我一辈子的事业，如果被退队，我就再也没办法追求梦想了。我知道星辞不是故意的，但是——”
他到现在还想往我身上甩锅。
我当着言黧的面关上门：“再见。”
“你去哪里？”言黧拉住我，“你要跟我一起去给贺云道歉。”
我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受伤，联系我的律师就好。”
“我们以后，不用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