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依旧平静，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像失了魂魄的木偶。

她却情绪越来越激动，立刻将我手上的东西撕了个粉碎，

“滚，都滚！”

“你说，陪他从苦难中走过的是我，陪他从小到大的也是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低头突然哭泣，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臂上，冰凉刺骨，可我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冷静的帮她擦去泪水，尝试着安慰她，

“没事，他后面还是爱上你了。”

“他抛下我和你在一起了，他还是爱你的。”

方知堇眼里通红的摇头，痛苦挣扎，

“那不是他，他不爱我，他根本就不爱我，我爱的他早就死了，早就死在十年前的车祸里了！”

我呼吸一滞，震惊的抬头看向面前歇斯底里的女人，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我看不懂的语言。

“他根本不叫程野，失忆之前，他明明是程晓！“




人群四散而去，我走进葬礼中心，像所有人一样低头悼念。

直到有人小声讨论，

“这个葬礼还真是奇怪，本来以为是父母写的吾儿年年，结果这个人根本不叫年年这个名字，甚至葬礼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

“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听的清清楚楚，男的叫程野，程序的程，原野的野，和年年哪里有关系？而且，你看没看见尸体，脖子里带着一块玉石…”

那平静已久的内心如同沸腾的江水，我冲到那人的面前仿佛一个得了失心病的疯子，

“你在哪听到的！告诉我，快告诉我！”

“在哪！！”

那人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一愣神便下意识的破口大骂，

“有病吧？！不会自己看？！”

看看见我眼睛里面的癫狂，他还是小声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忘了在哪听到的。”

我浑身颤抖，低下头半天没开口，过了将近一分钟我才再次开口，

“他，他的尸体在哪？”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眼前仿佛涌现曾经他站在树下歪头看着我的样子，

因为我记得，他曾经说，如果他不能再说爱我，就将刻在平安符上，

或许呢？或许他真的有苦衷，或许他真的还爱我…

我心里那点早就熄灭的火种再次点燃，仿佛抓住希望般又问了一遍，

“他，他在哪里？！”

那人沉默了，看见我这样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兀自叹了一口气，往一切指了一个方向就开了口，

“那边，你去看吧，他老婆就在那边陪他。”

我快步向前跑，耳边只有无垠的风声，眼前仿佛看见了他曾经说永远爱我的样子，就好像，

他从未离开我。




四周不断有人涌入，我闻着整个会场的弥漫的茉莉花香，顺着人群往前走，在路人的惊叹中感受他对方知堇无限的爱意。

一直走到尽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喊我，

几个程野曾经的兄弟面漏尴尬的看着我，嘴里熟悉的嫂子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改了口，

“对不起，安念姐。”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道歉，毕竟我和程野离婚以后，我和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因为，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段感情里，先放手的，居然是程野。

那个曾经因为我被表哥骚扰直接大打出手的程野，那个为了我努力复读一年只为和我一个大学的程野，那个将我从家庭暴力痛苦漩涡中拉出来的程野，

他们的样子让我又突然想起和程野刚在一起，一向逃课疯玩上课睡觉的程野第一次安静的坐在教室里乖乖听课，身上的黑色骷髅头背心也换上久违的校服，乱七八糟的银质品也全部消失不见，

老师们倍感惊奇，一度以为他吃错了药，每次上课调侃他，他都冷着脸一言不发，

可只有我知道，每个下晚自习无人知道的夜晚，我都被他紧紧禁锢在怀里，喷涌的呼吸几乎要把我的后背烧的滚烫，

他咬在我的脖颈上，哑言开口，

“念念，我乖乖上课了。”

“所以能不能，给点甜头尝尝？”

我像被恶魔诱惑的信徒，一步一步陷入他的深渊，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兄弟们看着我平静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开口，

“安念姐，你还恨吗？”

我呼吸一滞，笑着说恨不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程野不要我了。

兄弟们叹息着离开，只有一个人在众人离去后冲我再次鞠躬道歉，我摆摆手说没关系都过去了，他却红着眼低声怒吼，

“对不起，安念姐，是我，是我当初因为新鲜感过了出轨告诉程野哥，程野哥他害怕才去打思想钢印的，他怕，怕以后也会变得和我一样会不爱你，所以才…”

“安念姐，你信我，程野哥他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不知道后来他发生了什么，但是那都不是他本意......”

他说完立刻跑开，独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保持僵硬的笑脸，像说给自己般低声的重复，

“可是他不要我了。”




我和程野最相爱的那年，

他在脑袋里打下了只爱我一人的思想钢印，发誓只爱我一人，

只要不与现实产生尖锐，冲突的信念，他会爱我一生。

我们相恋七年，结婚一年。

结婚那天他紧握我的手，

“你信我，我绝不负你。”

现在是我们的第二年的新婚纪念日。

我带着一束茉莉，

来参加他自杀的葬礼。

........................

我们离婚后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他和方知堇的婚礼。

一次现在他的葬礼。

他结婚的时候，没给我送请帖，我自己偷偷来的。

我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幸福。

可站在二楼偷偷往下看时我就释怀了，他嘴角疯狂上扬，将方知堇拦腰抱起，一对新人笑脸相迎，宾客纷纷祝贺。

哪怕是我，也要忍不住赞叹一句程野又得佳人。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重叠，我满脑子都是他一年前对着我许下的诺言，

“念念，祝我们以后还有好多年年。”

他在脑中打下思想钢印的时候，我不知情。

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打了将近一周。

我生气他不告诉我自作主张，更何况，我觉得如果他真的爱我，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笑笑，将我抱在怀里，眼神落寞，

“我怎么会不爱我的念念呢？”

“我只是，害怕以后的我。”

我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却轻轻吻在我在我的唇边，眼里带着无限眷恋和思念，

“我爱你，念念，”

程野爱我，毋庸置疑。

可我们结婚一年就离婚了，离婚的那天，风也是很暖的。

他毫不留情的离开，出民政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像一阵我抓不住的风。

连一声告别也没有。

离婚后的程野爱上了方知堇，我知道他花心思追她，给她放了满城的蓝色烟花，给她准备足以淹没整个江城的玫瑰，给她无尽的浪漫。

而我，在看烟花的人群里，在他买花的花店里，在给她准备所有浪漫的角落里，

我走了，无人知晓。

一阵风吹过来，还是暖的。

就好像十八岁的程野在吻我的脸，叫我一声，

“念念。”




我冲进灵堂里，满目的白色晃着我的眼睛，离他的尸体更近一步，我想起来他曾经带着我在海边散步，

“以后害怕了就看看月亮，月亮在哪，我就在哪里陪着你。”

再近一步，我听见他曾经在放学后带着和表哥打斗过的伤口，凑在我的耳边声音低沉的小声哀求，

“念念，我好疼，你能不能哄哄我？”

直到最后一步我看到他的尸体，脑中只闪过他曾经告诉我打上思想钢印的时候，他眼里的的深沉不似作假，冲我低声承诺，

“安念，人都是多情的动物。”

“所以我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眼前突兀出现程野那张苍白的脸，身上被白色的连衣裙包裹，我突然明白那张吾儿年年的含义，

那不是吾儿年年，而是，

吾爱念念。

可全部的动作都被一个女人瞬间打断，轻声开口，

“他在等你。”

“而我，也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