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林辞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裴启承。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她宁愿所有痛苦都自己承受，也不想那样决绝地伤害自己最爱的男人。

但是没办法，她得病了。

卵巢癌。

医生说，她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时候，裴启承的母亲裴夫人已经重病缠身，到了弥留之际。

她哭着跪在林辞面前，给她磕头，哭求着说：“我就只有启承这么一个儿子，我想在临终前看到他结婚生子，这样才能安心离开。小辞，你给不了启承孩子，甚至连你自己不久之后也要死去，你让启承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林辞已经泣不成声，她疯狂的去拉裴夫人：“阿姨您先起来，您这样我受不起。”

“你受得起，小辞，就当是阿姨求你了，放过启承吧，他那么英俊出色，本应该拥有一段美好成功的人生。”

林辞答应了。

因为她爱裴启承。

裴夫人有句话说的很对，她也快死了，如果还要继续跟裴启承在一起，那他今后的几十年该多么孤独？

他那么耀眼，那么厉害，他就应该事业成功，娇妻幼子在怀，拥有一段令人羡慕的人生。

于是，她才想到了那个办法。

找个男人演一场戏，假装出轨，让裴启承彻底死心。

思索间，那双熟悉的皮鞋竟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裴启承今天穿着的是一身白色的西装，皮鞋也是白色的，高大英俊，帅气多金，就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而她，刚刚在下水道里挣扎过，在垃圾堆里匍匐过，满身污秽，遍体恶臭。

裴启承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冷的像是带着寒冰：“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想来亲眼看看他的订婚典礼，见证他的幸福啊。

但是这些话，她只能藏在肚子里，带去奈何桥边，灌下一碗孟婆汤，然后全部忘记。

她哼笑了一下，说：“听说你今天订婚，我来看看能不能讨点红包啊。”

“林辞，你还是爱钱如命。”

“如果不是为了钱，我才不会来看你。”

话音刚落，一沓纸币直接冲着她的脸砸了下来。

“拿着钱，滚。不要脏了我的订婚典礼。”

林辞把纸币一张一张的捡起来，铺平，叠好，虔诚地像是对待珍宝。

可这一幕看在两启承眼里，却是别样的讽刺。

裴启承说：“林辞，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一片真心对你，却连喂了狗都不如。”

他相貌出众，走到哪里都是吸引人目光的。

准新郎在一个垃圾堆前驻足良久，自然吸引了一些好事者来围观。

三年前，她当众出轨那件丑闻闹得满城风雨，林辞很快就被认了出来。

“哟，这不是被裴少当众捉奸赶出家门的林辞嘛，怎么当乞丐啦？”

“该不会是作风太烂，得脏病了吧？也是，得了脏病的人就该跟垃圾待在一起。”

不知何时，冯岚也来了。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婚纱，美丽高洁。

她问道：“启承，她又来纠缠你了吗？”

裴启承冷漠道：“乞丐而已，不用在意。外面冷，我送你回去。”

裴启承拥着冯岚离开了，他细心地帮她提着裙摆，生怕她洁白的裙摆粘上一点点脏污。

啪——

一个臭鸡蛋砸在了林辞脸上。

“臭要饭的，还不快滚！”

“滚啊！快滚！”

“裴总的订婚宴还能遇到她，真是晦气......”

林辞笑呵呵地，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急什么，等我把钱都收拾好了，自然会走的。”

纸币洒的遍地都是，有不少都被垃圾和脏水弄的一片污渍。

可林辞就像是看不到似的，直接伸手就拿了起来，如珍如宝得收起来。

不知多久，人群散去。

已经换了便服的冯岚去而复返。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林辞面前，冷声说：“启承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你抢不走的。”

林辞说：“放心吧，我没想跟你抢。”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林辞晃了晃手里的一叠钱：“来乞讨啊，我这么多男人里面，还是裴启承最大方，就算是讨厌我，出手还是最阔绰的。”

她还指了指冯岚穿着限定款范思哲高跟鞋的脚：“未来的裴太太，麻烦脚挪一下，你踩着我的钱了。”

冯岚却没动。

她挪动细高跟，狠狠戳破了地上的纸币。

“林辞，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而复活的，明明我已经让人把你的尸体扔进了下水道里。但我要警告你的是，如果你再敢来纠缠启承，我能弄死你第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林辞整理纸币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她泫然轻笑：“放心吧，七天后，我就会永远离开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林辞死了，灵魂飘到了奈何桥上。

孟婆问她：“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继任者，成为下一任孟婆吗？”

林辞点了点头：“是的。”

孟婆笑了笑，说：“小姑娘，奈何桥寒冷清苦，日子枯燥乏味，除非等到下一个主动愿意继任的人，否则你必须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熬汤，无休无止的等下去。你能熬得过这漫漫岁月吗？”

“我可以的。”

孟婆似乎猜出来了：“你是为了躲一个人？”

林辞苦笑了一下：“我跟他缘分已尽，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了。既然如此，不如我就在这里当孟婆，只要不入轮回，就永远不会再见。”

孟婆唏嘘了一声，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就不劝你了。作为交换，我可以再给你七天的阳寿，去跟你在乎的人道个别吧。七天之后，你回来这里，正式接替我成为下一任孟婆。”

片刻之后，林辞似乎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腹部的剧痛让她不禁蹙起了眉。

鼻息间，还是那股让人作呕的下水道味道。

她想起来了。

她死的时候，正在参加裴启承和冯岚的订婚仪式。

看着他们两个深情相拥，看着裴启承温柔的帮冯岚拎着裙摆，她早就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终究是支持不住了，最终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她死在了最爱的人的订婚典礼上。

是冯岚的小姐妹们发现了她。

“要死怎么不死在别处，偏偏死在岚岚的订婚典礼上？真是晦气！”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到，要是裴启承知道她来了订婚典礼，说不定订婚会出变故的。”

“不会吧？裴启承不是早就跟她决裂了么？”

“难道你忘了，之前裴启承有多爱她了么？为了她跟家里决裂，还差点死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裴启承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看岚岚一眼......”

“活该，挡了岚岚的路，死的好！”

为了让她再也不出现在裴启承的面前，冯岚的几个小姐妹把她的尸体丢进了酒店后面的一个下水道里。

如果她没有在奈何桥上见到孟婆，没有得到这七天的阳寿，恐怕她就真的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在这个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腐烂成一摊烂肉。

孟婆让她回来，跟亲人告别。

可是她哪里还有亲人呢？

她是孤儿院里长大的，要说亲人，她最亲近的人，也就只有裴启承了。

既然已经决定永生永世都不再见他，那就趁最后这七天，好好再看看他吧。

她有卵巢癌，晚期。

医生早就说过，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随时都有可能死。

所以今天她突然死在了裴启承和冯岚的订婚典礼上，也并不算太意外。

癌症晚期的痛抽走了她浑身的力气，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才从下水道里爬了出来，瘫倒在角落的垃圾堆里苟延残喘。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出现在视野里。

她慌忙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硬挺桀骜的脸——

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或许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他显得更加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是冯岚的父母。

裴启承对他们很恭敬，亲自送他们到了车前，郑重地承诺道：“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对岚岚的。”

冯母显然对裴启承这个准女婿很满意，笑呵呵地说：“都订婚了，怎么还叫伯父伯母？”

裴启承诚恳一笑，“岳父，岳母。”

“诶！”冯父高兴地应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启承，你既然已经跟岚岚订婚了，之前的那些过往就要彻底忘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起这个，裴启承眼神暗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说：“岳父放心，没心肝的人，我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没心肝的人......

林辞苦笑了一下，是啊，在他心里，自己应该是个良心泯灭道德败坏的人吧。

三年前，她出轨了另一个男人，被裴启承捉奸在床。

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裴启承结结实实地戴了一顶绿帽子。

她还记得裴启承满脸不可置信的痛苦表情：“林辞，为什么？”

林辞只是漠然地穿上衣服，淡淡地扔给了他一句：“我根本就不爱你，我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而已。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分手吧。”

裴启承仍旧不肯放弃，他卑微地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不放：“林辞，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求你不要离开我。”

而林辞只是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所有人都说，她林辞没良心，裴启承那么痴情，她却那么冷血。

裴启承应该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没有人知道，当初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有多痛。

更没有人看到，离开后，她给了那个陪自己演出轨戏码的陌生男人一笔钱，轻声说：“谢谢你陪我演这场戏，这是你的演出费。”




裴启承和冯岚的婚礼，是在海边举行的。

湛蓝的大海，柔软的沙滩，宾朋满至，热闹非凡。

裴启承是裴家的独子，将来势必是要接手整个裴氏集团的，整个H市的名流几乎都来参加了婚礼。

裴夫人也来了。

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很不好了，虚弱的坐在轮椅上，由丈夫推着。

但是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她的气色看上去也红润了一些。

林辞并没有进去婚礼现场，她就只是在外面远远地望着。

今天，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了，她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直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走了出来，对她说：“林小姐，夫人看到你来了。”

林辞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只是想来看一眼。裴夫人是让你来赶我走的吗？”

“不是林小姐，夫人让我来请你过去，她有话想跟你说。”

保镖把她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裴夫人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已经在等着她了。

“伯母。”

裴夫人今天打扮的很雍容华贵，当然，她也一贯是个温柔高贵的女人。

“小辞，我的时间不多了。”裴夫人说：“医生说，我估计熬不过这几天了，能看到启承顺利结婚，我已经心满意足。我知道你今天一定回来，所以我特地想来跟你说一声，谢谢你的成全，以及，对不起。”

林辞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母亲，你的考虑是对的，我没有怪您。”

“你是个好孩子，但我终究是因为自私，才拆散了你和启承，我也不奢望你的原谅。下辈子，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下辈子？

她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今天过后，她就会正式成为孟婆，站在奈何桥边，每日一锅汤，一直熬下去。

“伯母，您放心的去，启承......他会幸福的。”

裴夫人给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递给了林辞一顶假发，还有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

裴夫人说：“穿上这些，再去看看启承吧。”

今天的裴启承，比订婚那天，更加英姿勃发，挺拔帅气。

他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牵着冯岚的手，走过玫瑰花瓣铺就得路。

在宾客满满的祝福声中，他跟她交换戒指，然后拥吻。

冯岚哭了，幸福的泪水。

裴启承体贴的用帮她擦去，轻声说：“别哭，妆都要哭花了，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

恍惚中，林辞想到了他们一起去山顶看流星雨的那一夜。

山顶上真冷啊，裴启承把所有的厚衣服都给了她，紧紧拥着她，两个人等了一夜，终于在凌晨等到了流星雨的来临。

绚烂的光华划过墨蓝色的夜空，一道一道，美的不可思议。

林辞忘记了寒冷，闭上眼睛，许下了愿望。

她许了好多好多，希望孤儿院的院长身体健康，希望好姐妹琪琪能追到暗恋的学长，希望巷子口那只小母猫可以平安产崽，还希望裴启承下周的篮球比赛能拿第一。

那么多颗流星，她恨不得许上一千一万个愿望。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裴启承在柔柔地注视着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有些意外：“你这么快就许完愿望啦？”

裴启承点点头：“嗯，许完了。你呢，都许了什么愿望？”

林辞眉飞色舞地给他说了，自己那些家长里短，多如牛毛似得愿望。

裴启承很有耐心，就一直撑着下巴，这么柔柔地看着她。

直到林辞自己觉得不太对劲。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没有。”

“那你呢，你许了几个愿望？”

“一个。”

“哇，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愿望吧。”

“重要过我的生命。”

“能告诉我是什么愿望吗？”

裴启承含着笑，第一次吻了她。

然后柔柔地吐出了一个字：“你。”

他说：“小辞，我所有的愿望，都是你。”

不知怎么了，她突然哭了。

裴启承也是这样，温柔的替她擦眼泪，柔声哄她：“别哭，妆都哭花了，我们家小辞是最漂亮的。”

以前的一切，多美好啊。

不远处，牧师用纯正的伦敦腔说：“我宣布，裴启承先生和冯岚小姐，正式结为夫妻！”

掌声雷动。

欢笑满堂。

林辞转身离去，出了会场，径直走向大海深处......

不远处的舞台上，冯岚摇了摇裴启承的手臂：“启承，你看那边，好像是有个人一直在往大海深处走。她是要自杀吗？”

裴启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海平面上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没有吧，你看错了。”

“我刚刚真的看到有个人走进大海里了，她的头已经被海水没过了。”

裴启承不知为什么，心脏的位置突然剧痛起来。

一股巨大的窒息感瞬间席卷了他，他捂着心口，痛苦的蹲了下去。

冯岚急急问道：“启承，你怎么了......”




裴夫人的病情突然开始恶化。

裴启承和冯岚的婚礼不得不被迫提前。

他们的婚礼，就定在三天后。

林辞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这样也可挺好的。

三天后，他的婚礼，也是她的死期。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彻底分道扬镳，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这样，很好。

这三天里，冯岚忙着回娘家备嫁，没有在出现在裴启承身边。

而裴启承则利用这三天，去了一趟H市实验中学。

林辞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地沟里的老鼠，又或是一个卑鄙的偷窥者，跟在他身后，只为了多看他几眼。

裴启承去了三楼的阶梯教室，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很久很久。

那个位置，是他特意跟老师申请的。

因为只有坐在那里，才能一眼就看到课间从隔壁教室里走出来的林辞。

一开始，林辞并不知情。

还是后来在一起了之后，裴启承才主动跟她说起，他已经喜欢上她很久了，每个课间，他都在期待林辞能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贪婪地看她几秒。

离开阶梯教室之后，他又去了操场。

他从中学起就是篮球队队长，迷妹无数。

可是每次打完球，他都会从人群里精准地找到林辞。

等打完了球，就立刻跑到她身边坐下，把头枕在她的腿上休息。

“小辞，以后我的每一场比赛，你要都来看，好不好？”

林辞总会轻轻点头：“好。”

而如今，那个意气风发的篮球少年已经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林辞，也快要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终究是都背弃的诺言。

临走的时候，裴启承去找了校长，谈了重新翻修校园的事。

“那栋阶梯教室的教学楼，还有这个操场，全部拆了，推平，重建。”

校长有些犹豫：“没必要动这么大的工程吧？阶梯教室和篮球场，不都是你的回忆吗？”

裴启承冷笑：“没用的回忆而已，不值得留下。校长，翻修的费用我全部出资，就当是我对母校的心意了。”

“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工。”

“越快越好。”

林辞明白，他是想抹掉跟她相关的所有回忆，仅此而已。

他要跟过去彻底决裂，拥抱自己的新生活。

做完这一切，他回了家，请了保洁公司，扔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跟林辞一样高的毛熊玩偶；

他高中的校服，篮球衣；

夹着毕业照的相册；

还有她亲手折的一千颗星星。

星星本身是装在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的，是她送给裴启承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被保洁人员当做垃圾一样的丢了出来。

玻璃瓶碎裂，里面的星星滚落了一地。

林辞偷偷捡起一颗，藏在口袋里，最后看着保洁人员把这些“垃圾”全部装车，运走，彻底掩埋。

她跟裴启承所有的回忆，终于在这一刻，全部抹除干净。

这一夜，裴启承一夜无眠。

他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林辞就在楼下的阴影里看着他。

若是以前，她会上去阻止他，并且告诉他：“吸烟有害健康，以后不许抽烟了。”

裴启承也是为了她，才戒了烟。

那时候他的哥们问起：“启承真的戒烟了？这意志力真够牛的啊。”

裴启承只会用炫耀又嘚瑟的口吻说道：“早点戒烟，早点备孕。”、

他的哥们儿笑他：“你跟林辞才多大啊，法定婚龄都没到呢，都想到生孩子了？你就这么恨娶啊？”

裴启承坦然承认：“你们就等着交礼金吧，一到法定，我们就结婚。”

所有人都认为，裴启承会跟林辞在一起，相爱到老，生儿育女。

所有人也都觉得，他们永远也不会分离，这辈子，下辈子，也会一直一直相遇。

只是如今，牵着他的手走近婚姻殿堂的，永远不会是她了。




林辞去了一趟洗手间，把那些脏污的纸币一张一张都冲洗干净，然后晾干。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有些意外：“你昨晚去哪里了？病的这么重就不要乱跑了。”

林辞把一沓干净的纸币递给她。

“我也不知道应该付给医院多少费用，这些你帮我交了吧。”

护士连连摆手：“你这些钱看起来好几万了，用不了这么多的。收费部就在一楼，我告诉你怎么去......”

“不用了，交完费用如果还有剩下的，就给医院里最需要的病人吧。”

林辞离开了医院。

七天的阳寿，就这样过去了一天，还剩下六天。

她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家婚纱店门口。

橱窗里，挂着一条美轮美奂的婚纱。

白色曳地的大裙摆，胸口缀着一串珍珠，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

她有些痴痴地趴在玻璃上看着，用手描摹着它的轮廓。

这件婚纱......

本应该穿在她身上的。

裴启承找了国外最好的婚纱设计师，按照她的尺寸和喜好，一点一点手工缝制出来的婚纱。

她还记得刚刚拿到婚纱的时候，设计师让她试一试。

她提着裙摆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裴启承看的呆住了。

他缓缓地走近，轻轻在她额头落下温柔的吻：“小辞，我已经等不及想要看着你穿上它嫁给我的那一天了。”

他一条腿跪在地上，握着她的脚踝，亲手帮她穿上了银色的碎钻高跟鞋。

郑重的吻也同样落在她的脚背。

“一个乞丐还看婚纱？嗤，真不要脸。”

“就是，你看她，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光是看一眼就玷污了这件婚纱。”

林辞一愣，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是啊，现在的她已经配不上这件婚纱了。

站在裴启承身边的新娘子，也只能是高贵典雅的冯岚。

“裴总，裴太太，你们来啦！快请进！”

林辞飞快地转过身去。

等裴启承和冯岚一起进了婚纱店，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去看。

店员们谄媚地看着冯岚，给她介绍着店里的婚纱。

是啊，他们都订婚了，应该也快要举行婚礼了吧。

裴夫人的病拖了这么多年，估计也一直在催促裴启承尽快完婚生子。

冯岚的目光突然被橱窗里的那件婚纱吸引：“这件的设计风格好特别，我挺喜欢的，启承你觉得呢？”

裴启承的目光却阴沉下来：“谁允许你们把这件婚纱摆在橱窗里的！”

店员们吓的噤若寒蝉：“对不起裴总，我们看这件婚纱设计巧妙，典雅又不失华丽，就自作主张把它摆在橱窗里做店里的招牌了。这件婚纱当初还是您从几万件设计稿里选出来的，您的眼光，肯定是没错的......”

“撤下来，立刻！”

“是是是......我这就撤下来，放进仓库里去，永远都不会再拿出来了。”

“扔了。”

“裴总您说什么？”

“我说，把这件婚纱扔了。”

“......好。”

店员手脚麻利的把婚纱从模特身上剥了下来。

因为心神不定，手上一个用力，婚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但裴启承就在旁边盯着，她不敢怠慢，只得胡乱把婚纱卷成一团，扔进了店外的垃圾桶里。

“裴总，已经扔掉了。”

裴启承一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岚叫了一声：“启承？”

裴启承“嗯”了一声：“继续挑婚纱吧。”

冯岚问：“那件婚纱......是之前特意给林辞定做的，是吗？”

裴启承厌恶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提起不相干的人。”

“好，知道了。”

林辞在角落里等了很久，直到冯岚挑到了满意的婚纱，跟裴启承一起离开了。

她像是个小偷一样，飞快地跑去了垃圾桶边，把婚纱取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突然间，她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你是哪儿来的？这一片的垃圾桶都是归我的，你来抢？”

推她的人是个拾荒者，看起来有些年纪，手里还拎着一个破烂的袋子，里面放着许多瓶瓶罐罐。

林辞说：“这个卖不了废品的，就当是垃圾，给我吧，行吗？”

拾荒者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坚决拒绝：“不行，你给我！”

说着，就要来抢她手里的婚纱。

林辞不想放手，可是拾荒者的力量很大，婚纱已经有了裂缝，争执之下又多了几道撕裂。

林辞顿时泪如雨下，她不敢再用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求求你，把它给我吧，这件婚纱对我来说很重要，求求你了......”

说着，她开始不停的磕头。

拾荒者也被她的动作搞蒙了。

她终于松了手：“算了算了，一件破衣服而已，我也穿不了，你拿走吧。”

“谢谢，谢谢！！”

林辞抱着婚纱一路狂奔，直到彻底跑不动了才停下来，靠着强喘气。

她怕拾荒者后悔，更害怕裴启承去而复返，看到她如今狼狈的模样。

没有镜子，她就去了湖边。

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她脱下了身上沾着血液和淤泥的脏衣服，小心翼翼的穿上了这件婚纱。

湖面就是她的镜子，她终于有一次穿上这件婚纱了。

“启承，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就是冯岚的话，人生应该会更加顺利吧？”

“她健康，高贵，能给你生儿育女，陪你到老。”

“早知道会这样，我们当初就不该相遇，更不该相爱的。”

“但是没关系了，六天之后，我就去当孟婆了，以后不管你轮回几世，都不会再遇到我了。”

“就让我最后再为你穿一次这件婚纱吧......”

她捡起地上的落叶，当做玫瑰花瓣；

又摘了一小把野花，当做捧花。

她踮起脚尖，像是穿着那双高跟细的样子，

一扬手，枯叶纷纷落下，她轻声哼着婚礼进行曲，缓缓走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

终于，体力不支，她摔倒在路边的树干上。

她轻轻把头靠上去，像是跟从前一样，靠在裴启承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