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森神色微变，冰凉的手贴上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
“宋知欢，你就这么关心我的生活吗？”
程薛屿见宋知欢似乎还想要追问，连忙捏了捏她的手心，又揽住了她的腰肢。
“你不是说他总是做戏耍你么？还管他做什么，我们走吧。”
似乎又想起了这些日子被他戏耍的场景，宋知欢原本松动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
“你送我和薛屿回去，至于楚玉森，区区低血糖而已，就自己走回家好了。”
丢下这句话，她拉着侧过身冲他露出丝丝挑衅笑容的程薛屿，快步离开了。
司机看向楚玉森的目光中满是怜悯，却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一起离开了。
从医院办理好出院手续，他再度将一大把止疼药囫囵塞入了口中。
苦涩的药剂在唇齿间弥漫，他哆嗦着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用力握了握。
那条项链是一个水晶小瓶子制成，里面装着的，是他母亲的骨灰。
似乎每一次只有这样，他才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天边隐隐有下雨的趋势，空气沉闷黏腻，让楚玉森每走一步都感受到了浓烈的窒息感。
好在他运气不错，一直走到家中都还没有下雨。
他将所有的药剂收拾好塞入了抽屉，为了不让宋知欢看见，他故意又塞进去了很多杂物来掩盖住了抽屉里的药剂。
其实他也明白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经过这几次的事之后，宋知欢哪怕亲眼看见他吃药，也只会觉得他又在耍什么计谋骗她而已。
确实也是他多虑了，此后的几天宋知欢大约是工作上的事太过忙碌，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天夜里，宋知欢终于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人，还有程薛屿。
宋知欢任由程薛屿揽着自己的腰肢，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去煮点醒酒汤，今天薛屿陪我参加晚宴喝了不少酒。”
“还有，煮完汤之后马上把你的房间收出来让给薛屿，他之后都会和我们住在一起。”
楚玉森并没有拒绝，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沉默着站起身去厨房去厨房准备煮汤的材料。
他刚刚吃过药，在药物的作用下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倒水进锅里时没有拿稳，水壶重重砸在台子上，水花四溅，将他整个人淋的狼狈不堪。
壶里的水还有些滚烫，他瑟缩着后退两步，被溅到水花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了点点红晕。
门外的宋知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语气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嘲弄。
“楚玉森，你在发脾气吗？”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这一切都是你应该承受的！”
“之前戏耍我还不够，现在又演上苦肉计了？我告诉你，哪怕你死在我的眼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说完，她揽过程薛屿的手臂，径直离开。
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肌肤上的灼痛感。
想到她刚刚冷漠地话语，楚玉森蓦然红了眼睛。
真奇怪啊，这明明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可为什么当她真的说出口的时候，
他又感觉好似有人深深剜开了他心口的血肉，疼的他无法呼吸。


踉跄着回到车上时，司机吓了一跳。
“先生，你，你这是？”
似乎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司机重重叹了一口气，掏出车上的酒精和纱布递了过去。
楚玉森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还是强行扯出了一抹笑容。
“谢谢。”
他蹲到车子旁，颤抖着手将酒精泼洒到血淋淋的掌心，一点点挑出玻璃渣后，用纱布歪歪扭扭地包扎了起来。
掌心传来的疼痛感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刚刚的羞辱和胃里冰凉的酒液似乎现在才开始发挥作用，他扶着车，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刺鼻的酒味传来，司机赶忙下车准备去扶楚玉森，却惊恐的发现他吐出来的根本不是酒，而是大沽大沽的鲜血！
“楚先生！”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只听见司机惊恐的尖叫声。
再次醒来时，胃部浓烈的灼痛感已经消失，只剩下手心微弱的刺痛让他恍惚的想起晕倒前的事。
身旁时司机在和医生交谈着什么，等医生离开后，司机那着报告单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转过身时，这才看到了已经醒过来的楚玉森。
“先生，你醒了！”
司机眼眶一下就红了，皱着眉满脸不认同的神色。
“你这么严重的病，怎么没有和宋总说呢？”
“你就是因为这个当初才离开的宋总对吗？如果你告诉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对你？”
楚玉森却强撑着坐起身，用尽力气，一把抢过了司机手上的病例单，毫不犹豫撕了个粉碎。
“你跟了她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她的性格。”
“我的病太过罕见，如今可以说药石无医，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痛不欲生。”
“拜托你了，这件事替我瞒着吧，我一个人承受痛苦和折磨就够了。”
司机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颓然的点了点头。
病房的门却在此刻被人推开。
宋知欢冷着脸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替她拿包的程薛屿。
她冰冷的目光落到楚玉森毫无血色的脸上，担忧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很快被掩盖起来。
“帮你瞒着什么？你又想怎么骗我？”
司机忍不住想要开口替他辩解，楚玉森就先一步出声，打断了司机正要说出口的话。
“宋知欢你是我的狗吗？我不过就是低血糖而已就巴巴的让司机送我来医院，甚至你还不放心亲自过来看我。”
“就这么放不下我？”
宋知欢的怒火瞬间被他讥讽的语气点燃，抬起手狠狠甩了楚玉森一个巴掌。
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变得红肿。
“楚玉森，我只是怕你死了不能在被我折磨而已，你少自作多情！”
甩下这一句，她挽上程薛屿的手臂就要离开，余光却撇到了楚玉森突然收到短信的手机，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实验将在一周后开始，请您做好准备。”
她一句一顿将短信内容念出，怒意未消的眸子再度落到了楚玉森的神情。
“什么实验？”


思绪逐渐回笼，楚玉森的视线落到坐在一旁挂着温和笑意的年轻少年身上，瞬间明白为什么宋知欢会对他这么特别。
他的那张脸，尤其是笑起来时的模样，和大学时期的他有六成像！
宋知欢没有说话，程薛屿温柔地在身旁女人的脸上落下一吻，唇角依旧挂着笑意，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出了满是恶意的话语。
“你这是什么神情？没听到我们家知欢的话吗？桌子上的这些酒，你都喝了吧，放心，不会让你白喝，一瓶酒一万。”
楚玉森没有出声，沉默着走到茶几前，领起一瓶酒，直接灌入口中。
冰凉的酒水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肠胃，密密麻麻的痛感传来，他腿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扶住了身后的墙壁。
见宋知欢没有叫停的意思，他再度拿起酒灌了下去。
每一瓶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都让他的疼痛加剧了几分。
而保镖在程薛屿的示意下，在他每喝下一瓶酒，就从箱子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砸在他的脸上，力道有些大，很快他的脸上便隐隐泛起红晕，额角都被砸的渗出了血迹。
宋知欢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冷哼一声，起身走出包房接电话去了。
看着门被关上，程薛屿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露出一副挑衅的神情。
“我听说，你当初因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抛弃了知欢？结果现在又因为钱巴巴跑回来讨好她，却被她用尽办法羞辱。”
“你也真是挺没有尊严的，我如果是你，这么被一个女人羞辱，我早就去死了。”
“不过我比不上某些人厚脸皮，硬是不肯放过知欢。”
可楚玉森却只是停下了灌酒的动作，仿若未闻般别过了头。
他无视的神情让程薛屿有些恼怒，他拿了瓶酒水泼洒到自己身上，再狠狠将酒瓶砸碎，用一块碎片在额角划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等宋知欢接完电话回来时，就看见捂着额头一身酒水满脸痛苦程薛屿，和站在一旁茫然无措的楚玉森。
宋知欢用力将楚玉森推开，高大的男人脚步虚浮，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细碎的玻璃渣中，碎片深深刺入掌心，瞬间鲜血淋漓。
“你干什么？”
程薛屿任由宋知欢捧起他的脸，勉强扯出笑意，用宋知欢最喜欢的眼神委屈地看着她。
“你别担心，我不疼，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转过头，视线落到摔倒在地的楚玉森身上，眼底带着冷意。
“道歉！”
楚玉森想要辩解的话在接触到宋知欢的眼神后尽数吞了回去，他只觉得心口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大洞，痛的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
程薛屿轻轻拍了拍宋知欢的手，似乎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没事，虽然楚先生好像没什么诚意，但是他道歉了就足够了。”
宋知欢的神色越发冰冷。
“楚玉森，跪下给薛屿道歉。”
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可宋知欢以为他是不愿意，冷着脸看向一旁的保镖。
“既然他不愿意，那你们动手，让他跪下磕头道歉。”
大手钳制住他的手臂，病痛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挣扎地力气，
他被拖拽着跪倒地上，摁着头重重磕了下去。


收拾完毕，他刻意扬起声音，让自己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病弱。
“宋总，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钱记得打进我的卡里。”
浴室中的声音似乎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就是宋知欢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滚出去！”
在他走出房门的瞬间，他听见浴室中传出“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在了地上。
楚玉森挺直着背脊，兀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门被关上的瞬间，他原本挺立的身姿瞬间弯曲下来，所以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骗不了自己，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地看着宋知欢爱上另一个人。
浑身又开始抽痛起来，骨头碎裂的疼痛感混合着五脏六腑移位的感觉，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
他踉跄着走进卫生间，趴在厕所上再次吐出了鲜血。
此后的两天，他几乎不怎么下楼。
只能听着佣人口中宋知欢和程薛屿是如何恩爱，宋知欢又为了程薛屿如何大动干戈改动了宋家的布局。
窗外，积压许久的厚重云层终于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闪电刺破夜空，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如同上天在宣泄着它的怒意。
楚玉森面色惨白的在房中翻找，额角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项链呢？项链怎么会不见了？
雨点砸落的声音盖住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等楚玉森回过神，就看到了现在他身后带着恶劣笑容的程薛屿。
而他的手心，把玩着的就是他丢失的那条项链。
楚玉森心头一震，扑上去就想将项链抢回来，却被程薛屿闪身躲过。
“程薛屿，还给我！”
第一次，他一向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惶恐的神色。
而程薛屿却却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晃了晃手上的项链。
“我第一次就注意到了，一个大男人每天都带着个项链，我还挺好奇这个到底是什么的。”
他眯了眯眼，突然噗嗤笑了出来。
“这不会是你哪个情人的吧？”
楚玉森脸色越发难看，可如今病痛折磨下的身体让他根本不是程薛屿的对手，他只是努力平复呼吸，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和你无关，现在还给我我还能不计较。”
程薛屿又向房中走了几步，半靠在窗户上，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如果你现在识趣一点，这两天收拾包袱滚蛋，离开宋知欢，我就放过你。”
“如若不然……”
他的声音低下来，猛的拉开了窗户，将项链直直扔了出去。
“你所有珍视的东西，我都会向这个项链一样，全部毁掉。”
楚玉森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扑到窗边，程薛屿被撞得一个趔趄，刚想将人推开，就看见宋知欢上楼的身影。
他声音立马染上了惶恐。
“对不起楚先生，我，我就是手滑了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把我推下去！”
下一秒，楚玉森被宋知欢用力拉着，甩到了一旁。
“你又发什么疯？”
楚玉森颤抖着指着被打开的窗户。
“我的项链被他扔了出去。”
宋知欢却将程薛屿护在身后，面色不耐。
“一条项链罢了，你不就是想要钱？我给你十倍的价格还不行吗？”
他没再理会二人，转身下楼冲进雨幕。
他房间的楼下是家里的花园，最近宋知欢为了讨程薛屿欢心，昨天刚种了满院子的玫瑰。
纤细的枝干上长满了尖刺，雨水银蛇般钻进他的身体，模糊了他的视野，他俯身在玫瑰园中，细细翻找着，妄图找到被扔下来的项链。
有玫瑰刺入他的皮肤，淋漓地鲜血喷涌而出，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木然地翻找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花丛中找到了细闪着的项链，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将他吞没，他珍重地将项链死死攥住，踉跄着回到了屋子中。
他不想理会房中的两人，径直朝着房间走去，却被一旁的保镖拦下，摁着跪在了地上。
项链再次被夺走，楚玉森瞳孔猛的一缩，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开了束缚，猛的朝着拿着项链的程薛屿扑了过去。
程薛屿一个没留神被他扑倒，重重摔在地上，腰侧撞在一旁的凳子上，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知欢，好疼……”


楚玉森勉强撑起身子，侧过身打开了抽屉。
喉间的腥甜感越发明显，他强行咽下，伸手去够抽屉中的药，可下一瞬，他还是猛的呕出一口血来。
全身的骨头开始剧烈疼痛，宛若被人敲碎了狠狠碾压一般，他疼的冷汗直流，下意识接通了突然响起的电话。
那头传来熟悉的呼吸声，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忍不住呢喃出声。
“欢欢……我难受……”
“你可以……可以陪陪我吗？”
那头似乎传来了宋知欢慌张无措的叫喊，可他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手心里是一阵熟悉的柔软的触感，睁开眼的瞬间，他看见死死握着自己的手，紧张盯着他看的宋知欢。
“玉森你怎么了？”
他有些机械地转头，不出所料在一旁的桌子上放置着一碗她刚刚炖好的鸡汤。
曾经相爱时，他每次身体不舒服，都爱喝她亲手做的鸡汤，而无论她在忙什么，都会放下手头上的事为他专门煮好端到他的眼前。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那通电话不是梦境，是真的。
宋知欢眼尾微微泛红，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
“玉森，你到底怎么了？这里怎么这么多血啊？”
楚玉森看着眼前吓得不知所措的女人，心间猛的一颤，可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舍，嗤笑出声。
“宋知欢，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我随便演一出戏你就上赶着回来找我，还专门炖了我喜欢喝的鸡汤。”
“实话告诉你吧，这血都是我买来的道具，专门用来骗你的。”
“而且我真的很讨厌吃你做的饭，你之前那些真的都是你一厢情愿。”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像我的一条狗，随便招招手你就能眼巴巴地凑上来。”
他笑的太过大声，胃部开始剧烈痉挛。
可他还是保持着嘲弄的神色看着她。
宋知欢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挥开楚玉森的手，拿过一旁滚烫的热汤，毫不留情泼在了他的身上。
眼底的怒意犹如实质，她目光阴沉，一字一顿。
“楚玉森，你敢耍我？”
黏腻的汤水顺着打湿他的衣襟，灼烧般的疼痛在他身上蔓延。
宋知欢将手中的碗重重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划伤了她裸露的小腿。
刺痛感让她冷静下来，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拿过一旁的包，冷着脸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她都没有再回来。
而楚玉森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如今的并发症越来越严重，总是浑身疼的让他失去所有意识，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异常，他几乎拿止痛药当糖豆吃。
这天，他刚在医院拿了新的止痛药，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宋知欢的司机正在家中等着他。
“先生，宋总说等您回来，让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他没有反对，他知道，这是宋知欢又找了个新男人，准备带到他面前羞辱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