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料峭寒风吹得灯影四晃。
祝摇光坐在角落，用冻得通红的手艰难地打字：
哥，你之前说的治疗名额还有吗？我还可以过来吗？
对话框迅速现出“正在输入中”五个字。
摇光，你终于愿意出国接受治疗了？治疗名额随时有，你随时可以来。
那就，七天后吧。
祝摇光发完这句话，哥哥给她甩来一个红包，说：生日快乐！
与此同时，耳边，“生日快乐”的欢呼声也骤然钻入耳中。
可喊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苏青绒的声音半是嘲讽的响起来：“行了！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祝摇光个聋子，又听不到。”
祝摇光下意识地，按了按哥哥给她新寄来的微型助听器。
很小，小到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此刻的她，能听到。
手机屏幕泛着微弱的光芒，祝摇光退出录音的界面。
苏青绒推了推许君尧的胳膊，说：“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去喊她！”
许君尧几乎是立刻反驳道：“青绒，我的真心你最清楚，挖苦我干什么？”
“当初说好了，等到你三十岁，你未婚我未娶，我们就结婚，不作数了？”
有人皱起眉头：“老许，你就不怕摇光听到？”
许君尧嘲讽一笑，满眼不屑：“她个聋子，能听到什么？”
“青绒，等你生日一过，我就马上和祝摇光分手。”许君尧沉声说，“我和祝摇光只是试婚，没办婚礼，更没扯证，全都作不得数。”
祝摇光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她强忍住眼泪，站起来，转过头面向众人的瞬间。
看到所有人都在对她笑。
笑得那么亲近、真诚。
可明明，就在刚刚，所有人都在对她释放恶意。
包括她那所谓试婚五年的未婚夫。
五年前，祝摇光爱上许君尧，几乎只在一瞬间。
那时她的失聪情况进一步加剧，由于相信自己的耳朵迟早有一天会恢复，祝摇光十分抗拒佩戴助听器出门，所以当她走到车水马龙之间，发现自己彻底听不见时，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她站在人群之中，没能听到巨大的，宛如示警般的喇叭声。
当发现人群疯狂逃窜时，才后知后觉
“0”。
许君尧下意识开口道：
“那我们就先去领证，再……”
可他尚未说完这句话，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是苏青绒。
许君尧毫不迟疑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苏青绒撒娇开口：“还没起来吗？不是说要来帮我布置生日宴会？”
“我……”许君尧看了眼祝摇光。
大概是她懂事听话惯了，所以许君尧只给了她一秒钟的犹豫，他就做了选择。
他说：“我马上过来。”
许君尧洗漱，换衣服，从头到尾，祝摇光都没再说话。
他出发前，凑上前，想要亲一口祝摇光，祝摇光却避开了。
许君尧有些意外，但苏青绒又在催他，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我先走了，晚上七点，你别忘了过来。”
“好。”
祝摇光轻轻点头，目送许君尧离开。
许君尧离开前，甚至还回头看了祝摇光一眼，他对她笑了笑，说：“送给青绒的礼物我帮你提前准备好了，放在柜子里，你到时候直接带过去就好。”
温柔体贴至极。
关门声响起，祝摇光拉开柜子，看到里面放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奢品包包。
苏青绒最喜欢买奢品包包，他记得非常清楚。
祝摇光把柜门关上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东西很少，她不怎么喜欢买新衣服，所以加起来甚至装不满一个行李箱。
就像她和许君尧的回忆一样。
晚上七点，许君尧给她发来信息，问她走到哪里了。
青绒不喜欢人迟到，你赶紧过来。
祝摇光平静地找到了，她在上次自己生日宴会上，录下的全过程录音，点击发送。
很长，大概十多分钟。
当显示传输成功的时候，祝摇光猛地松了口气。
她给许君尧发去信息。
许君尧，我不是傻子。
那天晚上，我什么都听到了。
我们分手吧，祝你和苏青绒白头偕老。
然后，她关了机，果断地折断电话卡，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拖着那个轻飘飘的行李箱，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祝摇光还没来。
许君尧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不远处，苏青绒的生日宴会已经准备得
静的点头说谢。
回头看向店员，一字一顿：“我们今天拍婚纱照，就用上次我预定的那个套餐吧。”
店员僵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许君尧，说：
“上次的那个套餐已经……”
6
许君尧迅速挡在了祝摇光的前面。
祝摇光今天带的是那个旧的助听器，如果别人的声音太小，她是听不见的。
所以她不知道许君尧和店员交涉了什么，但总之，再回头看来时，店员的神色意味深长：“那祝小姐，您这边请，我们给您化妆。”
祝摇光轻轻点头，跟她走进化妆间。
她想着，在一起八年多，将近九年的时间。
如果能留下一组照片，也不枉她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妆画到一半，许君尧突然接起一个电话。
不过说了两句，便脸色大变。
他骤然起身，问：“化妆还要多长时间？”
“一切都准备好，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店员回答道。
许君尧几乎毫不犹豫地开口：“摇光，公司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得赶过去处理一下，我一定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回去。”
祝摇光皱起眉头：“什么事，那么重要？就不能等拍完婚纱照再去吗？”
“之前我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你每次都说有事，每次都没拍成……”
许君尧却冷着脸打断她，说：“是公司的事儿，摇光，你别任性。”
他没有再多为祝摇光停留一秒，转身就跑。
祝摇光闭上眼，压下翻涌的情绪，平静地打开了手机。
十分钟前，苏青绒的一则社交平台消息，登顶热搜。
本来该我出场的舞台表演，却被换成了其他人。这种潜规则，就当是为了我自己，我难道不该发声？
配图是一张，她站在天台边缘的脚。
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所以许君尧才会再一次抛下她，选择苏青绒。
两个小时后，妆画完了，祝摇光给许君尧发去消息，询问他还回不回来。
许君尧很快做出抉择：
摇光，你应该也看到热搜了。
青绒现在的情况，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她身边离不得人的。我必须陪着她。
婚纱照，什么时候拍都可以，我们改天好吗？
显按紧方向盘，指尖泛起白意。
他凝声道：“摇光，我觉得，我现在不太适合有一个孩子……”
祝摇光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
许君尧连忙解释：“公司刚上正轨，还没有做到彻底的盈利，如果有了孩子，可能会拖慢我事业的进度。”
“但你放心，我绝对不是不想负责任。”许君尧低声说，“我本来就计划等你生日后，就和你去扯证。结婚之后，等事业步上正轨，我们想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生个足球队都行。”
可祝摇光想到要和许君尧生孩子，心底只是再次泛起一股恶心。
祝摇光没再说话，像是为了表忠心，许君尧将车开到了婚纱店门口。
三年前，祝摇光就在这里预约了一套婚纱照。
生日前，她询问过许君尧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拍摄。
就是今天。
祝摇光都已经忘了，没想到许君尧今天居然还记得。
除了愧疚，祝摇光想不起他还会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下车时，许君尧让祝摇光先进去。
看到祝摇光，店员先是一愣，直到祝摇光问起她的那个婚纱套组，她才一脸犹豫地开口道：“祝小姐，您之前预约的那个套餐……”
“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祝摇光愣住：“用过？我什么时候用了？”
店员迟疑道：“半年前，许先生带人过来拍照，我们还以为……就擅自做主划了那次的套餐，真是不好意思，祝小姐。”
她打开手机，翻到了半年前的一组套餐。
同样的婚纱照。
同样的许君尧。
只是女主角，不是她，而是苏青绒。
看到苏青绒穿着婚纱，一脸幸福依偎在许君尧怀中的模样，祝摇光超乎寻常的冷静。
店员小声道：“婚纱照制作好很久了，一直都没取走，我问过许先生的助理，说是后天之前，会来取。”
后天。
又是那个日子。
祝摇光心里微微一颤，轻轻说：“没关系，待会儿，你就当我不知道这件事吧。”
店员只能尴尬的笑笑，看到许君尧拿着一个巨大的玲娜贝儿玩偶进来时，脸上的笑更加夸张。
许君尧将玲娜贝儿塞进祝摇光的怀里：“摇光，生日快乐！”
“谢谢。”祝摇光冷
后传来女生嘲讽的嘀咕声：“老许，你也真是送得出手，这么廉价的东西就把祝摇光打发了？”
“是啊，我记得去年青绒过生日，你可是送了她一只爱马仕的经典款呢。”
祝摇光记得，苏青绒今天背的就是那只包。
看上去十分贵气。
“你们懂什么！”许君尧的好哥们儿打趣道，“什么锅配什么盖，这种廉价的衣服不送给祝摇光这种人……你们以为卖得出去啊？”
祝摇光花了天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没有当场直接哭出来。
她看向许君尧，接过那只莓莓熊，轻声说道：“许君尧，我不喜欢。”
她伸出手，将那只莓莓熊扔了出去。
莓莓熊落入一旁的泳池里，飘在水池上，晃啊晃，十分可怜。
许君尧的表情刹时僵在脸上。
身后传来担忧的“嘘”声：“她不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吧？老许，你确定她今天没戴助听器？”
“应该是没有的吧？她那个助听器那么大，我们不可能看不到。”
祝摇光心中觉得好笑。
原来，他们也是会担心，她听到这一切的啊。
祝摇光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已经装得像一个撒娇的女朋友：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的是玲娜贝儿。”
许君尧猛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搂住祝摇光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可惜，下一秒，他略显抱怨的声音，却那么直接的钻进了祝摇光的耳朵里。
他说：“要求倒是越来越高了。”
“要不是觉得她听话乖巧，我也不至于让她在我身边待那么多年。”
“——不过，她做饭的手艺倒是也不错。就当是我在家养了个厨子吧。”
苏青绒调笑道：“许君尧，以后我们要是真在一起了，我得先跟你打个预防针啊，我不会做饭，连泡面都不会。”
许君尧笑道：“青绒，那种粗话，我肯定舍不得让你干。你不会做没关系，我们请保姆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倒也是——”有人附和道，“祝摇光没什么本事，赚不了钱，只能靠老许养着，当然只能干点这种粗活啦。哪像我们青绒姐，可是首屈一指的钢琴表演艺术家呢！老